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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小胖子的竹马(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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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天外而来,披一件大氅,散几把青丝。他驭夜色而来,带着我们逝去的青春

杜小胖子的竹马(8)

他站在我面前,这许多年来,他一如少年,竟半点不曾老去。

天地终于成了黑白色,再无一点艳色。

“老妹子。”他坐了下来,曲一膝看我,“你竟然这么老了。”

我没有回答,定定地看着他。他昂起头来,大氅忽地飘落了。

我凝视这张脸,精致的脸骨,欣长的脖颈。

“赖赖哥哥。”我说,扭头看去,病床依然冰冷,女儿呼出温暖的气,红润的脸蛋,仿佛隔离在令一个空间。

我遥望那点颜色,秃赖赖也望过去了。

“她真漂亮。”他说,“你十九岁的时候,也没有这么漂亮。”

“但是啊!”他笑了起来,声音咯吱咯吱的响,像一只猥琐的耗子,“我却只喜欢杜胖子。”

“要到春节了么?”我问到。

“你说呢?”

“这次发病,又在腊月么?”

“嗯。”我回答,看这病房,洁白的墙壁,灰色的地板,密封的窗户。这窗户,狠狠地割破了夜色,使得一切支离破碎。

暗夜里,有人发病了,嚎啕大哭,说着断断续续的呓语。

我侧过身体,他伸手过来,呆呆地看着粗壮的手臂透过了夜风。

“三十年了。”他说,“你总是病!总是病,总是病。”

“为什么不跟我去呢?”他温柔地俯下身体,“这世界,你到底舍不得什么呢?”

“有好多事情啊。”我回答,看着他,他真是英俊的少年。苍白的脸颊,高挺的鼻梁,丰神俊朗。

“你在看什么?”他问。

“看你。”

“我在哪里?”

“我的心里。”我回答,“我的心魔里。”

我愤怒起来了,扼住他的喉咙,又惊慌看手指透过了空气,徒劳地留在夜里。

安定医院的夜啊,绝对安静,又相对疯狂。

刚入院的病人,好多不能抑制自己,就被护士约束在病床上了。

腊月十七,老妹子发病了。彻底没有了睡眠。秃赖赖入土,只留一个小小的坟包。

我不再入睡,也没有哭闹,我呆呆坐着,听雪花落下来,听风儿吹过去。

我一天天坐着,不吃不喝。

母亲与父亲,他们两个看着我,三哥来替班,让他们去休息。

我看着白雪染了父母的头发,想为他们拂去那雪花,却摸到母亲满脸的泪。

“这是病了。”父亲说,“必须送安定医院了。”

母亲不再回答,她天天陪我,我不睡,她也无法安睡。她坐在我身边,抚摸我的眼睛,想让这双眼睛闭上,得到片刻休息。

我愣愣地睁着眼睛,只看到了秃赖赖。他在长空哭嚎,长衣被天风撕扯,他飘摇得如同一只风筝。

这哭声夹杂着风声,穿透了厚重的夜色,在我的脑中轰鸣。

我捂住耳朵,恐惧地发现,墙壁的灰尘动了起来。你来我往,拳打脚踢。

我惊奇地看着,慢慢手舞足蹈起来了。

母亲惊恐地看着我,她伸手,想按住我的头,又想按住我的手。

透过这墙壁,我看到秃赖赖嘶吼起来了,血流下他的胸膛,他哆嗦起来,慢慢堆叠,终于碎成了沫沫。

三哥送我去医院。妈妈陪着我。路上,有一个卖水果的摊子,水灵灵的香梨芬芳馥郁。

三哥买一个大梨,他放进我的储物袋。带我进了安定医院。

安定医院的大门,重重叠叠,一层一层开放,又一层层关闭。我看着秃赖赖徒劳地追赶我,却被挡在了院外。

“你还在这里啊。”我捂着胸膛,“三十年了。你是我的魔。”

我悲愤起来了,看着他。

“不要激动,老妹子。”他爽朗地笑着,“为什么不跟我去呢?”

他轻浮地看着我,“你慢慢长大,有了婚姻,有了孩子。可你也在不停的复发!”

“复发哦!”他恶毒地说,“我十九岁失去了生命,你十九岁进入了劫难。”

“我只不过是你的故人。”他又笑嘻嘻,“你却落到了疯魔手里,一辈子走不出来了。”

他说,捧起我的脸。

“跟我走吧,杜胖子。”他说,“跳下来吧。你看看这风,真疯狂的风啊!吹的天空失去了色彩,吹得人没有了热气!吹的这么惨烈,这么痛快!”

“我的老妹子。”他拥我入怀,“乖!你与这疯魔,斗争得太久太久了!”

我站立起来了,冷冷地看着他,捂住了胸膛,这里,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一下一下又一下,流失的力气,慢慢从我的骨血里返回,支持我保持脑中一点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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