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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小胖子的竹马(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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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怒号。

杜小胖子的竹马(7)

我缩在被底,将电热毯开到极速,干辣辣的热气蹿上来,在身体周围游走,只觉热得口干舌燥,心里却冷冰冰一片。

“没有用。”我抱紧手臂,这是失眠的第三天了,“我还是冷。”

我坐在病床上,这是一个独间,女儿陪护在身边。夜色里,这女孩子娇美的脸颊,一如我的少年

杜小胖子的十九岁如期而至,满天大雪。那样美的雪花,无数次落了下来。小村落越发破败,即便许多人家翻盖了红砖房,却依然掩盖不住腐朽的气息。

腊月十七的夜里,雪笼盖四野。母亲将小屋子的窗帘拉好,这窗帘血一样不祥。

“我看不到雪拉,妈妈。”

“你看不到雪拉,”妈妈说,“别人也看不到你拉。”

“乖乖睡吧。”妈妈说,把棉袄盖在我被上,又压压,摸摸我的额头,“闭上眼睛吧,老闺女。”

“他真得……走了么?”

“谁?”

“他呀。”

“到底谁呀?”妈妈说,拢拢我的头发,“闭上眼睛吧,你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了。”

“我睡不着。”我说,“妈妈,您拉开窗帘吧。我总觉得有人在看我呢。”

母亲的眼中出现了恐惧,她努力压住我的手,然后,她扭过头,愤怒地看着窗外。

窗外,风声怒号,雪花酥酥,树枝咔哒咔哒地响着。

“折断了啊!”我拍着手,“妈妈!您听!又一根树枝折断了呀!”

“谁在外边?”三哥问到,他几步蹿到院外,“谁?出来!”

没有人回答,院内离奇寂静,无一点回声。

三哥取出鞭子,在地上抽几下,只听得雪堆呻吟起来,她们吱吱地叫着,诉说自己的无辜。

“打跑了吗?”妈妈紧张地问。

“打跑了。”三哥说,“老妹子可以安心睡了。”

我无法安心,更睡不着了。我知道,自己生病了,病得很严重。我突然无法睡眠,我的脑中刮起了风暴,各种念头起此彼伏,无法停歇。

我开始流泪,无缘无故地哭泣,将自己反锁在屋里,不愿意见任何人。

秃赖赖去世了,他死在冬天腊月初八,一辆大车压过他的身体,将他永远留在了十九岁。

他被取回来,没有进祖屋,在村外停了一天,他的父母赶做了白色棺木,急匆匆将他归置,又惶惶张送他入土。

人们远离那间破屋。

那间屋子,被乡村孩子们称作了“鬼屋”。

但那小屋子,却非常精致。黑木得窗棂,装着碎玻璃。屋后几株垂柳,屋前两棵桃树。

春天,紫燕斜飞,桃红柳绿。微风徐徐,雨滴点点。

这小屋远处,就是荷塘了。

我们都猜测这小屋的主人。我极喜欢他们。那是一对老夫妻,虽然是乡村人,却干净利索,衣冠楚楚。

老太太常年穿对襟衣服,姐姐们羡慕地说,那是旗袍。

“看看那袢子。”大姐说,“是梅花弄喜得袢子。”

大姐是出名的巧手,她跟外婆长大,学会了外婆的裁剪功夫。

“我也不能做那么漂亮的袢子。”大姐说。终于,她鼓足勇气,带着我走进了小屋。

我抱着一堆莲蓬,光着脚丫儿,大姐扯着我的手,誓拿我当见面礼了。

村落的人,都喜欢老妹子。他们说,谁家有我这么个胖娃娃,谁家准发大财。

我怀疑这话。我胖得像个墩子,跑起来重重的声音,脸蛋子的肉肉,最少三层。大家会喜欢这么个肉墩子么?

但是,大姐铁了心要拿我送礼了。

我进了这小屋子,立刻爱上了这里。

干干净净的院落,夹着锗黄的篱笆,屋脚几根大丽花。花色鲜艳,几十朵花簇拥在一起,结得脸盆般大。

屋后是鬼子姜,长得房子那么高。娇黄的花朵零零星星,一点一点得摇曳。透过这花朵,只看到满眼的碧绿。

蓝天流着白云,温暖的风缓慢地吹着,让老妹子只想睡去。

大姐推我过去,那老太太看看我,热情起来了。她抱起我,力气大得要把我挤趴下了。

那天,老太太教会大姐盘袢子。大姐手真巧啊,她盘了好多袢子。

老太太执意送我一根发夹。粉色的花朵,盘成了一个六字。浓密的叶子,只吐一点浅绿。

老太太把发夹戴在我的头上。

“胖子。”老太太说,“给大娘做儿媳妇吧?”

我有些懵瞪,大姐显然不乐意这么送我出去,大姐试图取下发夹,老太太执意不肯了。

屋外,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一个小男孩钻了进来。

明媚的日光下,男孩子满头的乌发,闪闪发亮。他穿一件白衬衫,这衬衫没用塑料纽扣,全部是黑白色的袢子。

他站在大丽花边,有几片花瓣飘落,顽皮地贴在他的耳朵上。

我立刻喜欢上了他。他又干净又萨里,高高的个子,雪白的肌肤。

“你是谁?”

我问他。

“你是谁?”

“我是杜胖子。”

“我是秃赖赖。”

风不知疲倦地缠绵飞舞,从我这里飘过,又飞向他那里去了。

我坐起来了,病床依然冰冷,女儿在沉睡。我跌落下病床,又匍匐到窗户边。

我伸手握住窗棂,看向窗外。窗外漆黑如墨,却平静如同深井。

“我来了。”他说,“狠心的老妹子,躲我,躲到安定医院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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