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二傻，狗（五）

第二天一大早，村里大小人都提着笼子，站在门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道该不该去采山果。没多久，一只手端着旱烟杆、一只手拿着锄头准备去地里忙活的李老汉走出家门，他这才看到村里的人都提着笼子站在路两旁用“热情”的目光欢迎他的到来。他不用问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亲自去找石头问一问。其实李老汉的心里也没有把握，但他是村长，他不去谁去呢?可当他走进石头家时，看到的却只有尔萨和那瞎了一只眼的肯尼迪。他就问尔萨什么情况。尔萨说石老板还没回来。

哦。听到尔萨的回答李老汉刚才还有些不安的心才稍稍的平静了些。可是转眼又一想，嗯?石头没回来?这都去了几天了，怎么还没有回来啊，不会出什么事吧?

李老汉刚刚稍有平静的心又一下子悬了起来。他瞥了一眼爬在地上懒的理他的肯尼迪，转身就走出石头家。刚好村里人都在大门口站着呢，他连忙对大家说石头送山果去城里现在还没有回来，让大家先去忙别的事，不要着急上山采山果，。然后他又招呼了七八个人，让把笼子放下，跟他一起去通往城里的路上去看看。

老人常说望山跑死马，李老汉带着七八个人沿着进城的路走了一个上午，却也没走出多远，而且什么也没有看到。一看日头都站上头顶了，就有人开始打退堂鼓了。

叔，你看咱这都走了一个上午了，连石老板的影子也没看到，你说咱这一直要走到哪儿?

其它几个人也边走边应和着。李老汉听到这话就火了。只见脚步一点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一边大步朝前走着，一边拧过脖子回头对着说话的那个人就是一顿骂。

咱羊圈子村怎么能出你们这些人啊?怎么都越来越自私了?石头这趟去城里送山果到今天都第七天了，还没有回来，你们一点都不担心吗?这才走了半上午你就喊累了不愿意走了?你给我说，你这是真的走不动了，还是不想走了。

李老汉脖子上的血管绷地都清晰可见了。

刚才说话的人和其它几个人立刻都闭上了嘴，只顾着一路小跑的跟着李老汉向山口走去，向城里的方向走去。

几个人走了一阵才到山口，可是刚一拐弯走出山口就看到一辆拖拉从山下 “嘟嘟嘟”地冒着黑烟朝他们走来，就在李老汉还在琢磨着怎么会有拖拉机进村的时候，那辆拖拉机已经离他们不远了，而石头就在拖拉机的车斗边上坐着。石头老远看到李老汉，连忙从车斗上跳下来，快步跑到李老汉跟前急切地问，叔，你们这是要上哪儿去呀?李老汉看到了石头刚才心里生气的劲这才慢慢地消了。这李老汉也真是不易啊，做为村长，不管什么样的人，只要是这羊圈子村的人，他都得上心，只是没有几个人理解他的苦罢了。所以当他看到石头急切的样子时就故意没好气的回了句，没事，就是出来转转。说完转身就往回走。

哎哎哎，叔，叔，叔，既然你们刚好来了，就帮个忙呗。

石头又慌忙跑了几步，一把拉住李老汉的胳膊，着急的说。

咋?你还要我把你背回去?

李老汉一边说着一边甩了一下胳膊，却是没有甩开石头的手。

没没没，叔，我这几天在城里转了好多地方，终于找到我们可以用得上的东西了，我就把它给拉回来了。这不，就在后面这拖拉机上，可是它太重了，这拖拉机有点爬不动，你看咱这人也不少，就打把手帮着推一下呗。

李老汉这才停了脚步回头看看了那拖拉机，可车斗里装的什么他也看不见，就问石头：啥?

叔，你忘了前几年我就给你说过的话了?我说过我要做的我就一定能做到。

石头看着李老汉，一脸得意的说。

石头这一说倒把李老汉说的一头雾水，因为他也记不清石头几年前曾给他说过什么，他直接对着石头就是一阵凶。

你小子啥时候也变成这样了，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再不说我可走了。

说完就装出要转身走的样子。

哎哎哎，叔，你咋还急了呢?电线，是电线。我早就给你说过要给咱村拉上电，让大家都用上电灯，不要再点煤油灯了。那煤油灯把人熏的，早上起来鼻孔黑黑的两道，像是一个晚上鼻毛又长长了三公分似的。

石头忙不急的拽住李老汉的胳膊，着急的说道。

啥?电线?真的是电线?

李老汉表情由开始的怀疑到惊讶，又从惊讶到后面的兴奋，但随即又变回原本平静的脸。给一起来的那七八个人挥手说，去去去，都去帮着推一把。说完李老汉也跑去一块推车。

等他到了拖拉机跟前才看清楚了拖拉机车斗里有好几大捆的电线。

这一群人就在拖拉机“嘟嘟嘟”的狂吼声中，连推带搡一起向羊圈子村走去。拖拉机喷出的黑烟就像一条黑色的丝带，一路随风飘扬。

等回到村子时天已经黑了很长时间了，可村里的人却几乎都没有睡觉，不知道是在专门等石老板，还是在等去找石老板的人。大家看到他们都回来了，又听说村里要通电了，别提有多高兴了。最后不知道是谁找来一个铁盆，在盆里点了一堆火，非要回来的人都从火盆上跨过，说这样可以趋吉避凶、变祸为福，兴旺蓬勃，搞得跟新媳妇进门似的。大家开心的笑声一直响到后半夜才安静了下来。

尔萨在石头刚一进家就把肯尼迪被二傻打伤的事告诉了他。石头一点都不相信，他觉得以他目前在羊圈子村的影响力，连村长都给他一点面情，谁还能这样对他啊。不相信归不相信，可石头还是连忙去看肯尼迪了。尔萨后面提着马灯连忙跟上。肯尼迪看到石头回来，稍稍有点兴奋劲，可它依然用那能戳人心的眼神看着石头。看到肯尼迪可怜兮兮的样子，石头心疼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自从爱丽丝死了后，他确实是冷落了肯尼迪，可毕竟这两只狗曾给过他一段快乐的时光。可现在却成了残疾，他的心能舒服吗?况且都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我石头对这只狗再是不理不采的，可大家都知道这是我的狗啊，现在被打成这样子，这是什么意思，这不就是明明针对我的吗?石头的心里一瞬间闪现出无数个理由。最后石头为了不让肯尼迪再受到什么伤害，还是给肯尼迪带上了它小时候带过的锁链。同时石头对二傻的气恨却是一阵比一阵高。

就在整个羊圈子村的人在为即将能通上电，能用上电灯而兴奋欢呼的时候，石头却正在看着他的肯尼迪伤心呢。这时的石头早已把村里通电的事和采山果的事抛到一边了。

一连过去了二天，石头家门都没走出，他轻轻地把肯尼迪脸上的血迹一点点清理干静，又把它那只瞎了的眼睛给包扎了一下。肯尼迪在石头面前顺从的像个听话孩子。而石头越是看到肯尼迪这样，就越是心疼它，心里就更是气恨二傻。

羊圈子村仍然被要通上电的兴奋给笼罩着，开心的村民们还在为村里能通上电的事高兴着。石头这边却是心如潮水。一想着肯尼迪那哀伤的眼神石头就有些难过，他无法原谅二傻，却又是无可奈何。

村民们惦念的就是这山果什么时候去采，可就是没有见到石老板的通知。没有人去问石老板，大家只能在心里猜测着，或是不时的走出家门四处观望着。石头似乎也把采山果的事情给丢到脑后了，一直到尔萨小心翼翼地问起石头时，石头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说：采，采，采，再不采，这批果子就快落了。快，你现在就去挨家挨户地给村里人说一下，今天就采，下午收。

尔萨一听这话连忙跑去从村这头挨家挨户地通知到那一头。

人们这才嬉笑着如赶集般的提着笼子上山了，这阵式有点像以前生产队上工时的景象。

二傻也想去，二傻娘担心二傻的腿还有些痛，不让二傻去。可二傻还是说服了老娘，提着笼子和大家一块上山去采山果了。

从半下午开始，就有人从山上提着山果回来了，尔萨就站在存放山果的窑洞口，一笼一笼的接过来再把山果轻轻的倒在窑洞里，把空笼子带出来还给村里人。一切都和平常没有什么同。一直到太阳快落山，二傻才提着满满一笼子山果下了山，当他快到石头家的门口时，就听到一直很少出声的肯尼迪 “旺旺旺”的在叫着，可当二傻走进大门，走近肯尼迪时，它又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夹着尾巴哧溜一下钻进窝里了。二傻就跟在几个人的后面排队等着交山果，可就要到二傻时，尔萨抬头一看是二傻，直接说今天不收了。尔萨这是故意为难二傻，因为他记得石老板见到肯尼迪时难过的样子，他就想给石老板和肯尼迪出出这口气。　可二傻却认真了，他扯着嗓子就和尔萨理论起来。本来尔萨也是开个玩笑，他只是想刁难一下二傻，看看二傻的样。可现地二傻这么一喊，刚走出去的一堆人又都返回来了，听到这个情况就都帮着二傻说话，这一下倒让尔萨有点下了台了。况且从石老板的房里并没有传出声音来，二傻以及这一群人这么大的声音，石老板不可能听不到，可是为什么一直没有说话呢?尔萨认为这是石老板在默默地支持他，所以他就死咬一点不松口，今天不收了。谁再说啥也没用，就是不收了。一群人在院子里扯了好长时间，可最后也没有办法，二傻只好把那一笼子山果提回家去了。

第二天天一亮这件事便像放飞的蝴蝶迅速地传遍了整个羊圈子村。传到后来就是：困为二傻打了石老板家的狗，现在石老板就只不收二傻采的山果。当李老汉听到这个事后，那可是火冒三丈啊。他丢下手里的饭碗就气呼呼地去找石头去。石头从自家的窗户老远就看见李老汉怒气冲冲的朝他这边走来，连忙躲到房后面去了。等李老汉来时，尔萨就对李老汉说石老板不在家。李老汉本想给尔萨发一顿火，可是又一想，就算是骂了他也没有用啊，他又不当家。所以又气呼呼地回去了。

二傻把一笼子山果倒在院子给鸡吃，这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二傻娘看到二傻把采来的山果喂鸡，心里似乎也明白了一些，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二傻，只能瞅着院子里闷闷不乐的二傻自己偷偷地摸眼泪。二傻在院子里靠着一棵树那样蹴着，一直勾着头看那些开心地啄着山果的小鸡，而自己则是一脸的茫然。有些事情，在不牵扯个人利益的前提下谁都可以说出一些貌似公正的话，可是一但有个人利益夹在其中，谁又能公正的了呢?

二傻就这样闷闷不乐的过了好几天。这又到采山果的日子了，这次二傻压根就没去，因为他知道就算他去了，回来尔萨也不会收他的山果。二傻看似很平常的没去却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则更加地让人关注。似乎大家都在山林里找二傻，终于有人说二傻没有来了。大家却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在心里却都有一个警惕。有带孩子来的人还不忘小声给自已家的孩子叮咛，以后石老板家的啥都不能惹不能碰，包括从他们家爬出来的蚂蚁，否则都会受到和二傻一样的待遇。小孩子们则一脸似懂非懂地表情，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看着村里的人都提着笼子上山了，二傻这才走出窑洞，他取来一块木头墩子，又拿来菜刀，把先一天给鸡拔的草一点点剁碎，再拌些麸皮给鸡喂。完了就是勾着头数他的鸡了。羊圈子村的人没有说因为二傻没有去采山果生活会有什么变化，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就像是很多年前就规划好似的，只要每一个人按部就班的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可每一个从山上回来路过二傻家门口的人都会忍不住偷偷地向二傻家院子里瞄上一眼，又是一些小声的嘀咕。这时的羊圈子村才真的如长江上的渡口，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下面却是暗流汹涌。人们从二傻的身上似乎也看到他们自己的将来，所以慢慢地大家看石头的眼神悄悄地发生了一些变化。以前曾和石头口无遮拦地谝闲传的人，现在一见石头过来了起身问候一声“石老板早”就都不说话了。石头是什么人啊，他立马就感觉到了这种让他有些不适的问候。他觉得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二傻身上。他便给尔萨一顿交待，让尔萨亲自去告诉二傻。尔萨来到二傻家时，二傻正坐在灶火里给老娘做晚饭，可能是因为今天稍稍有点风的原因吧，整个灶房已经被烟给填满了，呛的尔萨好一阵咳。二傻问了好几遍才听明白：石头让二傻去给肯尼迪道个歉，完了啥事就都没有了，还和以前一样。二傻一听要他去给那只被他打瞎一只眼睛的狗去道歉，当时气的差一点没把尔萨给一脚踹出去。

尔萨看到二傻气愤地样子，吓的一溜烟就跑了。回到家后，他便把二傻的态度稍做了些夸大给石头做了汇报。石头，这个一直被人们称为老板的人，在听到尔萨的汇报后心里很是不舒服。可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已经说出的话，再收回来也是不可能了。即便是只对尔萨说的，可他好赖也是尔萨的领导呢。可是又过了几天，石头看着村里的人就像他小时候那样谁见他都有点躲的意思时，石头终于安耐不住了。中午饭后石头便装做闲转的样子，转到二傻的地头。等二傻来地里干活时，石头径直地走到二傻跟前直接就是一顿怂。

二傻，你现在也是厉害了，我回来这都快十天了吧，你把我的狗给打成那样了，你也不主动过来给我说说啊。

说啥?那你也知道你家的狗咬了我，你也没来看看我啊。

二傻虎声虎气地回道。

石头没想到这话二傻能接地这么好，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了。他缓缓了神又说。

咱先不说我这狗花了多少买的，就我回来这几年给咱村办的这些事难道还不值得你请我吃一只鸡?

值得。

那你怎么对狗下这么重的手呢。你看你把狗打成啥样了，一只眼珠子都没了，你不觉得残忍吗?

别，你可别这样说啊，这啥事都要分清楚，豇豆一行茄子一行，一码归一码。你的好我们都记着呢，可总不能因为你对村里的好就让全村人把你家的鸡鸭狗猫都供奉着吧。再说了，当时可是你家的狗正咬着我的腿呢，你说要是你，在那个时候你会怎么做?

石头本来是想劝说二傻服个软，去肯尼迪跟前说个软话，只要让村里人知道，这事就算过了。可谁想到二傻几句虎头虎脑的话把石头说的都有点招架不住了。石头一时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用一根手指头指着二傻的脑袋气呼呼地说：我看你这里就是让水给泡了。说完转身就走了。

再说李老汉自看到石头把电线拉回来后，他也一直没闲着，他一直在琢磨着怎么才能把电给村里通上。他几乎每天端着他的旱烟杆一个人上山去山林里这转转那看看，看到直溜的就给标记下来，准备架线时当电线杆用。上次为了石头没有收二傻山果，李老汉还去找了石头，可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更主要是李老汉根本就不相信石头会真的不收二傻的山果，况且他还专门为这事去找了石头，虽然没有见着石头本人，但石头一定会知道来过。石头是个聪明人，他应该明白李老汉的意思。李老汉想着这事石头闹一闹就过去了。所以过后他也就没再再去想这事，而是把全部心思都用在怎么给村里通电上了。一连十天了，电线杆标记也差不多够了，李老汉这才松了一口气。刚好下午没啥事他就想去找石头商量商量给村里通电的事。石头也刚从二傻地头回来没多大一会儿，肚里还正憋着气呢，李老汉这个时候又来了。

当李老汉刚提到给村里通电的事时，石头一句“不拉了”便没了下文也没了声息。这一下子倒把李老汉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可你也别说，这村长就是村长。李老汉一听石头这话茬不对，就一屁股坐在石头用砖块铺的炕边上，连骂带训又带哄的和石头谝的都点起了煤油灯，才终于把事情的原因问了清楚。

原来石头就是觉得二傻把他的脸面给弄掉地上了，他想要捡起来。毕竟石头现在在这羊圈子村也算得上是知名人士了，怎么能丢这个人呢。

李老汉抽了一口烟，深思了一会儿问石头，你说你要怎样才行?

就让二傻到肯尼迪跟前说句软话，让咱村的人知道就行。石头不依不饶地说。

让二傻给狗道歉?你这又是咋想出的?李老汉听到石头的话有些生气地问。

那他打我的狗时就没想过我的感受吗?石头象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说话声都带着哽咽。

李老汉看石头的情绪有些激动也就不说话了，只是一个劲地砸吧着他的旱烟嘴。

虽说石头从小就在羊圈子村长大，也可以说是李老汉看着长大的，可是现在的石头不是以前那个天天调皮捣蛋干坏事的石头了，现在的石头是来帮羊圈子村致富的。全村人都知道并且也感受到了，别说比石头小的人，就是比石头大的甚至子石头高一辈的人也都谦让着他。村民的生活要好起来，村民要富起来，这是李老汉当这么多年村长最想做的事，可是却一直没实现。现在，有这个能让全村人富起来的机会，你别说是羞辱李老汉了，现在就是要李老汉的人头，估计他的眼都不会眨一下的。可现在却不是他，而是整个村里他最看好，最欣赏，也是最老实的二傻，李老汉这心里能不纠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