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情》连载一

阿波夫妇的棋牌室就开在县东街、自家房子的堂屋里面。他的祖父父亲都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地地道道的城里人。大几十年的光景,房子虽然几经翻新,从瓦房换成平房,又加盖成两层小楼,地基却没有增大一丁点儿。城里寸土寸金,如今翻盖老屋都被禁止了。若干年前,县东街可是一条大街,处在淮安城的中心地段,与镇淮楼、漕运府紧相毗邻;老百姓都以在这条街上安家落户而自豪。时过境迁,随着南门大街和镇淮楼街的逐渐兴起,县东街就像上了岁数的老人一样盘桓不前,竟沦落成了一条狭窄的巷子,繁华与热闹不再。两旁边都是高低不齐的人字脊房子,有的伸手就可以触到屋檐,有的都要开始坍塌,简陋而又衰败,令人唏嘘!

政府宁愿花钱去拆城市边缘乡村的房子,而那些地方,每户人家的住宅面积都不止两百个平方。仿佛就在一夜之间,淮安城涌出了一大批有钱人。或三套或五套的分房和几十万元的装修款一入帐,这些从前被城里人藐视的乡下人,说话的口气变大了,走路的腰杆也变硬了。一句“保护老城原貌”不知凉了多少老城居民的心。埋怨与期盼纠缠着,但生活还得继续。父辈们可不想孩子和自个儿一样,挤在促窄又照不到阳光的房子里面;便竭尽能力培养他们。于是,有本事有出息的年轻人不是远在他乡成家立业,就是在花园小区购置新房。老房子要么留给父母养老,他们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要么租住出去,像太平巷就有许多拆迁户举家住着。

年轻时候的阿波可是个狠角色。虽然现在年过半百,身体依然结实得像头牛。黝黑的皮肤包着厚厚的肥肉,从胳膊到胸口后背纹着说不出什么玩艺的图腾,发福的肚子高高隆起,像十月怀胎;光滑的圆脑袋,好像上过蜡一样亮,下面长满横肉的四方脸,眼睛看人像匕首一样犀利。这种人,无论走到哪里,别人都会在心里嘀咕,“这家伙惹不得!”一个人要是不能黑白两道通吃,棋牌室根本开不安稳,淮安城哪个店没有被敲过竹杠?他手下有几个小弟,可以招之即来;欧阳群是最帅气最神秘莫测的一个。

所谓棋牌室,其实就是供人搓麻将赌钱的地方;把赌场包装了一个既体面又合法的名字而己。有些大的棋牌室,不仅装修得气派奢华,还得为客人供应茶水饭菜;几个壮小伙子既做跑堂又看场子,一天收入颇丰。相比之下,阿波的棋牌室可够简陋寒伧的了。二十五个平方的场地摆四台麻将机就显得拥挤,他还在西北墙角放一只玻璃柜台,由女人守着卖香烟瓜子;赌钱的人,嘴总是闲不住。县东街上的年轻人越来越少,可数的那些也都在为生活忙碌奔波。在这个养老院一样的地方,他的顾客也都是些上了岁数的老人,每天的输赢不会超过一百块。他可以从每张桌子上拿到三十块钱的抽头,加上香烟瓜子的利润,每年的收入比上班强多了。遇到三缺一的情况,他会自己上去玩几手,或者打电话叫小弟来凑数;反正不能让一张桌子闲置着。去年冬天开始,有几位老顾客觉得一直赌小钱没劲头,想玩点大的。那可不能明目张胆地在堂屋里赌,他便把里屋装修了一下,又增添一台麻将机。小包间便搞成功了,有钱的顾客都喜欢在这里面赌,别人不许进来围观,既清静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