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情感日记

“辽西往事”之十二: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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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在辽西,我童年那些星星点点的记忆,就散落在辽西的一个小山村里………

“辽西往事”之十二:高考

每年的六月七日,最能牵动人们神经的大事莫过于高考。十年寒窗、金榜题名,高考成为改变许多人命运的转折点、也成为激活许多人灵感的关键点。学生们为高考疯狂复习、老师们为高考疯狂办班、父母们为高考疯狂忙碌、商家们为高考疯狂促销。现如今,高考已经成为一个疯狂的产业、一种疯狂的经济。

但是,我所经历的高考却完全不是这个样子。“十年动乱”结束那年我刚上初中,高中毕业时已经开始改革开放,我对自己参加的那次高考,记忆得特别深。

那年头,没有什么高价辅导材料、更没有什么收费补习班。学生复习基本靠啃透书本、老师辅导完全是主动义务,有一点复习资料也都是老师们亲手刻印的。我那时候上学怎样学习、高考怎样准备、志愿怎样填报,根本没有告诉父母,因为父母都没文化,说了也不懂得,反而让他们着急上火。当然,我也根本没有什么远大志向,唯一的理想就是离开穷山沟、当个城里人。

参加高考的前一天,学校给考生放假。老师说回家要好好准备准备,叫父母给做点好吃的,晚上早点儿睡觉,早晨八点正式开考,要求提前半小时赶到考场。

我回到家一切照常,并没有对父母说第二天要高考了,我只是特意检修了一下每天骑着上学的破自行车。晚上我早早上炕睡觉,却迟迟睡不着,越着急越睡不着,一直折腾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清晨五点,父亲照例喊我起来吃饭上学。我念高中那两年,由于母亲身体不好,一直都是父亲给我准备早饭。早饭也依旧是包米面大饼子、秫米稀粥、咸菜疙瘩。

五点半,我准时骑上自行车出发,每天我都要骑车一个半小时,才能到达城里的“一高”,赶上七点钟的早自习。今天虽然没有早自习,但老师要求提前半小时到考场,而作为考场的那所学校比我上学的高中还要远一些,更要抓紧。

那年头的高考是在七月七日,正是天热的时候。好在头一天刚刚下过一场中雨,早晨空气很新鲜,天上飘着几朵白云,还不算很热,我把自行车骑的飞快。

我赶到那所学校时,一打听才七点刚过。不算平坦的沙土操场上有一些积水,围墙边上的柳树绿叶婆娑。考生们已经到了很多,都在低头看着书。我找到考场位置后,也赶紧拿出随身带的课本,蹲在柳树底下“临阵磨枪”。

八点钟准时进入考场,开始接受决定前途命运的严肃考验。

中午,我到学校附近的一家国营饭店,狠狠心花了一毛钱,本打算买两个馒头,因为没有粮票没买成,就向柜台里的两个胖大姨买了一碗豆腐脑。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吃到豆腐脑,白白嫩嫩颤颤的豆腐脑上,浇着香香浓浓稠稠的褐色卤汁,里面还有鸡蛋花,我不知道这卤汁是用什么做的,只记得好吃极了。

两天的高考,我基本算是发挥正常,出现的两个问题也都在预料之中。一是英语考试,我只在试卷上写了姓名、考号、学校,完全是交的白卷;二是语文考试,基础知识部分的汉语拼音试题,我都没答好,但这两个问题都是有历史原因的。

英语交白卷,是因为我压根儿没学过英语。我初中是在农场的中学读的,那是一所简陋的农村初级中学,从来没有开过英语课,也根本没有英语老师,我甚至不知道英语是什么。在我初中毕业的头一年,学校才准备开设英语课程,专门选派校长的女儿到省城进修英语,回来要当英语老师,但我那一届学生已经赶不上了。

我初中毕业时,两个毕业班七十多人,只有三个学生考上高中,一个女生考上重点,我和另外一个女生考上普高。来到城里的高中,一上英语课我就傻了,完全就像听天书。老师看我实在不行,就劝说别浪费时间了,拿着其他课本找僻静的地方自学吧。就这样,我高中学的课程比城里的同学们整整少了一科。

至于汉语拼音的问题,则更加历史悠久。我的小学就在老家的小山村里读的,那是一所只有五六间教室、六七个老师,更加简陋的农村小学校。

我上小学时,又正赶上“文化大革命”不断深入,“贫代表”刚刚进驻学校、老师也刚刚摘下“高帽”回到学校,师资力量十分薄弱。学校原来是一个年级一个班、一个班级一个老师。但是,我上小学的那一年学生特别多,一年级只好编了两个班,这一下老师又不够了。

校长跑去请示大队书记,大队书记一番搜肠刮肚,才从全村的社员里找到了一个姓杨的“文化人”, 据说还会汉语拼音,就被紧急调到小学校担任老师。

那年头的小学老师既是班主任,也是语文、算术老师。杨老师被安排教我所在的一年二班,而一年一班是姓周的女老师。

语文课一开始就是学习“汉语拼音”。杨老师有四十多岁,虽然胡子拉碴、声音沙哑含混,但教起课来还是很认真的,他领着学生们大声地朗读着,a、o、e、i、u、ü。很快的,26个拼音字母就学完了。接着,杨老师又教学生们学习复韵母。

半个学期很快过去,期中考试到来了。学校要求两个一年级的老师交叉监考,杨老师到一班,周老师到我们二班。

我是第一次这样近的看周老师,她穿着蓝色的小翻领制服,身材苗条、举止文雅、声音清润甜美。两条乌黑的大辫子,白净端庄的瓜子脸,一双毛莹莹的大眼睛。每当她读完一句书时,长长的眼睫毛就向上一扬,用柔柔的眼神看着我们。我不知为什么,萌生了一种蒙蒙胧胧的亲近感和依恋感。

考试一开始就是听写26个拼音字母,周老师静静地读着a、o、e、i、u、ü,我低着头、仔细地听着、认真地写着。

接着是听写复韵母,周老师同样静静地读着ao、ou、iu。我吃惊地抬起头,同学们也都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周老师。周老师又读了两遍,学生们还是呆呆地看着,谁也不会写。周老师一看大家都不会写,就拿起粉笔在黑板写上ao、ou、iu。我们一看纷纷说,周老师,那不念“凹”、“欧”、“悠”,我们杨老师说那念“啊窝”、“窝屋”、“衣屋”。周老师一听,连忙在黑板又写上ang,问这念什么?学生们大声地回答“啊呐哥”。周老师听到这,对学生们说,大家先在教室里安静地等一下,说着就走了出去。

很快校长就来了,对学生们说,今天的考试到此结束,大家可以放学了。第二天上学,再也没有看见杨老师,周老师兼任了一年二班的语文课,开始重新教我们学习汉语拼音,校长兼任算术课和班主任。

后来听别人说,那个杨老师其实是四队放羊的“羊倌”,只是在解放前读过满洲国的“高小”,他所会的拼音只是旧中国使用的“国音标注字符”,有点像汉字偏旁部首的一种符号,根本不是新中国推行的“拉丁字母”汉语拼音。他教我们的26个拼音字母,还是偷偷跟另一个老师现学的,但他自作聪明,以为复韵母就是把单韵母合起来念就行了。

无论周老师怎样反复地纠正,我的汉语拼音总是记不准、总是受以前的荒唐读法影响,可见小时候初次学到的东西有多么牢固。周老师见我实在不行,就叫我星期天去她家,要再给我辅导辅导。

我找到她家时,周老师正在外屋地的水缸旁,带着两个三四岁、黑不溜秋、很丑很淘气的小男孩吃饭。水缸盖子上有半盆秫米饭,有一把清白的大葱、一碟大酱和一碟萝卜咸菜。她见我来了,朝我微微一笑,就说让我等一会儿。

我站在屋门口,看到里屋的炕上坐着一个又黑又胖而且更丑的男人,正在炕桌旁喝酒啃鸡爪子。见我来了,那男人就用发红的小眼睛瞪了一下,我心里一激灵,赶紧退到周老师身后。我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对周老师说,老师您忙,我改天再来吧,说完就赶忙跑了,而且从此再也没去周老师家。

我曾经带着疑惑问母亲,周老师那么漂亮为什么有那么又丑又凶的男人。母亲说周老师是城里来的老“三届”知青,家里成分不好,下乡到我们村被老包家看上了,就强迫周老师嫁给包家老五,由于包家哥们多有势力,又和大队干部关系好,周老师实在惹不起,就违心地跟了那人,但那人粗野得狠,喝醉酒经常打周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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