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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西往事”之五:野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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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在辽西,我童年那些星星点点的记忆,就散落在辽西的一个小山村里………

“辽西往事”之五:野菜

辽西虽然多丘陵,但山上的树木很少,一到夏天,更多的是漫山的野草、野花郁郁葱葱。山坡上、耕地里的庄稼虽然长得无精打采,可是“野菜”却长得争先恐后、生机勃勃,老家的人们能吃着野菜,一直吃到秋天下来萝卜、白菜。

野菜从一开春就出来了,不用谁来耕种、也无须施肥浇水,只要日月精华、天地灵气就能长出翠绿鲜嫩、营养美味的各种各样的“菜”。对此,我一直觉得很神奇!

辽西的物产虽不富饶,但野菜的种类却很多,我童年时经常吃或吃过的就有几十种。

地上生的有小蒜、苦麻子、苣荬菜、婆婆丁、猪毛菜、灰灰菜、蚂蚁菜、扫帚菜、车轱辘菜、苦碟子、苋菜等等。树上长的有榆树钱、榆树叶、榆树皮、柳树狗、柳树叶、杨树狗、杨树叶、槐树花、山杏仁等等。还有红松蘑、黄粘菇、草菇、树蘑、甚至石耳等等菌类。

在那个“野菜野果当干粮”的年代里,野菜绝对不仅仅是“菜”,有时还是“粮”,甚至是“救命粮”。

野菜大多是需要“挖”的,挖野菜也需要专业工具。那年头,辽西农家的孩子们,挖野菜最常用的就是“弯头小镰刀”和“筐子”。小镰刀必须是短把的,还要把镰刀头折弯成直角,能深深地挖进土里。筐子一般都是大人们用河套里的红柳条自己编制的,根据孩子大小,筐子也有大有小。

辽西的春天风沙非常大,一出正月就常常刮的昏天昏地,很少有春风和煦的日子。也许世间凡事大都有利有弊,大风虽然刮的人们睁不开眼睛、刮的锅台炕上尽是沙土,但河套里的冰就是这样刮开的、树头上的枝条就是这样刮绿的、野菜也就是在这样的大风天里“拱”出来的。

虽然春分还没到,只要找向阳的地方,仔细扒开干枯的野草,草底下一定会看到纤纤、绿绿的嫩芽。顺着嫩芽向下就能找到一个圆溜溜的小蒜头,小的如黄豆粒、大的也就像拇指肚,这就是“小蒜”,辽西春天最早的“使者”,她是人们在一年里能够见到最早的野菜。紧跟小蒜的是苦麻子、苣荬菜、婆婆丁、车轱辘菜等,陆陆续续地,各种野菜就越长越多了。

小蒜的到来,也标志着农家孩子们将持续大半年的“挖野菜”工作,正式开始了。

大风呜呜的嚎着,太阳在灰蒙蒙的云中时隐时现,灰黄的天底下,同样是灰黄的山野。茫茫的原野里,一群还穿着冬天烂棉袄、破棉裤的农家孩子,一手挽着筐子、一手握着弯头镰刀,一会儿喊叫着、一会儿欢笑着、一会儿蹲下寻找着、一会儿撒欢奔跑着。他们身上、脸上、头发上粘着一层细细的沙尘,本该是嫩嫩的小脸儿,却被风刮得裂了一些小口子。年龄小的孩子,鼻涕和沙土竟混成一小块黑泥贴在上唇上,就像电影里日本鬼子的“仁丹胡”。

整个冬天都啃着咸菜疙瘩、嚼着酸菜帮子的孩子们,此时就像出笼的小鸟,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地飞翔着。这就是那个年头,辽西春天的原野上,经常能看到的孩子们挖野菜的情景。这里面就有我、有我的同学们、还有我的哥哥、弟弟和我的小妹妹。

野菜挖回来后,母亲就高兴地为我们做好吃的。一开始小蒜很少,只能用来淹咸菜或者做汤,多了可以炒菜吃,最高级的是小蒜炒鸡蛋,那种特别的清香里,似乎能品尝出春天的气息。

大多数野菜是用来蘸着大酱生吃的,能蘸酱的野菜有苦麻子、苣荬菜、婆婆丁、蚂蚁菜、车轱辘菜等等很多。但苦麻子需要用水泡上一宿才能吃,否则太苦。蚂蚁菜要用水“焯”了吃,否则太涩。这些野菜,如果太老了就只能做汤吃或蒸野菜团子吃。

猪毛菜也可以蘸酱吃,还可以和着包米面贴菜饼子吃。灰灰菜只能做汤,有点像菠菜,而且只能吃叶背面是紫色的,其他的吃了容易浮肿。

榆树钱是可以直接从树上“撸”下来生吃的,还可以和着包米面贴饼子,特别好吃。榆树皮晒干后磨成粉,可以和着包米面或秫米面擀面条,吃起来又筋道又润滑。榆树叶、柳树狗、柳树叶、杨树狗、杨树叶这些也都可以吃,但必须是嫩时,还要用水浸泡两天。春天的槐树花有一种独特的清香,用油炒着吃味道美极了。

在蘑菇里红松蘑、黄粘菇、草蘑菇吃的比较多。那时的红松蘑特别多,只要在樟子松林里转一圈,就能采到一大筐。用针线穿成串,挂在房檐下晾干,可以随时炖着吃。标准的“小鸡炖蘑菇”就是炖的这种红松蘑,至今都是东北名菜。由于气候变化和人工不能种植,现在的红松蘑已经很少了。

在我童年吃过的所有野菜中,苣荬菜、猪毛菜和山杏仁吃的最多。

山杏是辽西丘陵上,为数不多的几种野生树木之一,树长的不高,叶子比家杏要小,结出的果实也很小,果肉很薄而且很酸,并不好吃,但它的种仁却是宝贝,就是山杏仁也叫苦杏仁。

现在的杏仁已经被开发成巨大的产业,所谓“露露”的主要原料一般就是杏仁,据说是高蛋白,还有多种保健功能。然而,谁能相信,我那“吃糠咽菜”的童年里,竟然能经常吃到“杏仁露”,而且不用花钱。

那年头的辽西农家,常年吃不到肉,油水也十分少。现代人已经严重过剩的蛋白质、脂肪什么的,那年头的人们却严重缺乏,孩子们个个营养不良。真是穷有穷办法,我不知道是谁最先发明的,用山上野生的苦杏仁来煮汤熬菜,“歪打正着”地给人们找到了补充优质蛋白质和优质脂肪的来路。

母亲领着大哥要走很远的山路,才能找到有成片山杏树的地方。成熟的山杏采回来后,要先晾晒,干透的山杏果肉几乎只剩一层皮。我同样不知道是谁最先发明了“砸杏仁”的方法,大大提高了效率。用一块小木方,在上面挖一个小坑,小坑正好放下一个山杏,还要露出一少半。用锥子只须轻轻一砸,干燥的杏肉和杏核就裂开了,但杏仁却没有伤着,捡出杏仁再放进山杏继续砸。母亲和大哥出去采山杏,我们这些年龄小的孩子就在家负责砸杏仁。

母亲把砸出来的山杏仁放到“蒜臼子”里,一点一点地捣碎,捣碎的杏仁挖出来放到锅里加水煮开。先撇出漂浮的褐色杏仁皮,再用水瓢舀起乳白色的“杏仁汤”向上扬起,扬起的汤再落到锅里,就这样一瓢又一瓢地扬着,听母亲说必须要扬够一百下,不然吃了会被“药着”。

我后来才知道,山杏仁里有一种有毒物质叫“苦杏仁苷”,人吃了会中毒,但加热后就能分解。原来杏仁汤煮开后要向上扬起一百下,其实是为了加快有毒的苦杏仁苷蒸发。我又是不知道是谁最先发明的这种方法,却又是歪打正着地解决了苦杏仁的解毒问题。

用杏仁汤无论熬出什么菜都香极了,吃到嘴里真可以说是回味无穷。最关键的是,在那物质极度贫乏的年代,我的先辈们用他们并不丰富的知识,竟然就地取材,仅仅用野菜、山杏仁和粗杂粮,就基本解决了孩子们身体成长所需的最基本营养。而且,没给国家增添一点麻烦,这不能不说也是一个奇迹。

无论是山杏仁还是其他野菜,大都有着很高的营养价值和药用价值,而且那年头还没有农药污染。人们就在吃野菜时,不知不觉地就治好了很多疾病。比如,猪毛菜可以治疗高血压、苣荬菜可以治疗细菌性痢疾、婆婆丁可以治疗尿路感染、车轱辘菜可以治疗咽喉肿痛等等。

大自然真的很伟大!她是一切生命最仁慈、最无私、最智慧的母亲。她为人类早就准备好了最营养、最合理的食物;建造好了最适宜、最安全的环境,并努力地维护着、修复着。只要人类不是过分地贪婪、过分地野蛮、过分地无耻,她就绝不发怒!

现在宣传的“保护大自然”,我觉得是把关系搞反了。大自然无时无刻都在“守卫”着人类,根本无须人类的所谓“保护”,只要人类懂得“尊重、敬畏、顺应”大自然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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