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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搁浅,年华成殇(3)

本文已影响 1.27W人  华子

【我的世界已经到了末日,你呢?】

时光搁浅,年华成殇(3)

有人问过这样的问题:如果世界末日到了,你会做什么?其实你什么也不用做,因为下一秒的世界已经没有你了,而你的世界也已经没有了。

张然耳边不断地重复医生说的那句话:检查报告出来了,确实是胃癌。

确实是胃癌。

虽然自己早已料到,但当那两个可怕的字眼刺激到神经内部,还是傻住了。手机掉在地上,屏幕闪动了几下,暗掉了,如同眼前的世界。

阿哲愣住了,握住手机的手有点颤抖,他挂掉之后,转过头看了一眼两眼空洞面无表情的夏小双,内心突然陷入挣扎。刚刚是警局打来的电话:找到夏小双的母亲了,她没逃多远,可是在逃跑时遭了车祸,当场死亡。

阿哲盯着墙壁思绪一片混乱。夏小双像四年前的自己,一下子失去朝夕相处的亲人,这是该怎么承受的痛苦,如同末日,甚至比末日可怕。阿哲承受过那种无以言说的痛苦,致使他对夏小双一直以来的同情和不经意的保护,他知道夏小双比四年前的他坚强得多,她不会轻易脆弱,不会轻易被打倒,就像这个时候的她,虽呆坐在椅子上不动,却让人感受得到她的心坚硬如石雕并散出凉意,让人无法靠近。母亲的死,她始终会知道,或许过不了几个小时。于是,阿哲把刚才警察的话尽量用淡淡的语气告诉她。但还是抑制不住有点颤抖。

夏小双听完阿哲讲的话,身体僵硬了一下,继续一动不动的。阿哲突然很想知道她此时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也许已经难过得无法思考了。

这时,急救室的门打开了,医生一边出来一边取下口罩。阿哲过去询问,他叹了口气说:“命是保住了,但恐怕一辈子也醒不了,你要有心理准备。”他说完就走开了。

阿哲愣在原地好几秒,转身看椅子上的夏小双。

坐了一个多小时没动的夏小双,慢慢站起来,往前挪了挪,缓缓蹲缩下去,失声痛哭。

车子已经有十几分钟没往前开动,颜浅看了看手机,已经不早了,于是付了钱下车走回去。前面发生一起交通事故,警笛声和喧闹的吵杂声让这个新年之夜格外烦扰。颜浅拉了拉绒帽往前走去,想顺便看一下案发现场,好收集写作素材寻找灵感。

“警察先生,我……我是有喝过酒,可是我开得很慢,是她自己冲上来的……”洛珊心里很焦急,突然遇到这种状况,她不知该怎么解释,无论站在什么角度都对自己不利。而且被撞死的女人看起来很面熟,洛珊的心莫名地不安。

“妈?妈真的是你!”颜浅挤进人群,看到面红耳赤的母亲,以及路面上被白布盖住却还露出的手,紧握的剪刀,还有地上触目惊心的血。

“好,好,谢谢你了,周局长!”张父挂上电话,微皱的眉头松了开来。

洛珊则一脸担忧地看着他,问:“怎么样?要坐牢么?”“不用担心,警察那边确认过死者在冲出马路时精神失常,达到完全不能辨认和控制的状态,而且死者还是一个刚从凶案现场逃离的杀人犯,听说是用剪刀谋杀自己的女儿。你不用担心,没事了,去休息一下,我叫刘妈煮了定神茶,喝了好好睡一觉,别多想。”

“那我上去了。”洛珊放下心头大石,无力地拎起皮包回房间。

“浅浅?”洛珊看见女儿在房间似乎找些什么,不过她很疲惫没去管她,脱去外套躺倒被窝里去。

颜浅被突然进来的母亲吓了一跳,把刚才无意翻到的信封迅速塞进衣袋里,然后到母亲跟前说:“妈,下两个礼拜我们学校要在散学礼那天举行校庆,有文艺表演,你要来!”

洛珊说了句“知道了”就闭上眼睛休息。

颜浅出去后轻轻关上门,按着口袋回到自己的房间,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

亲爱的珊:

我的生命快要结束了,真的很抱歉,没能照顾你和浅浅一辈子,不过我相信就算我不在了你也会过得很好。想到当年的那些事,尽管你原谅我了,我还是很愧疚。当年我和阿虹结婚那天重遇你,我发现自己竟然还爱着你,和你发生了不该发生的关系,却带着对阿虹的愧疚回到她身边。我真的痛恨自己,伤害了两个女人,即使浅浅出生后我两边奔跑却没能给你名分。当我知道自己患上癌症,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有离开阿虹和深深,跟你和浅浅渡过人生最后一程,其实要感谢老天,我的这最后一程还能有两年那么长,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剩下没几天了吧。

珊,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和浅浅,如果可以找到深深,替我看看她过得怎样了。

珍重,永别了。

爱你的凌

【许许多多的谎言结成一张网,逮住真相,它无处可逃】

开始下起雨来,淅淅沥沥,日光还很亮的透进房间照在墙上。夏小双在按掉闹钟十五分钟后才起来,已经有点晚了,匆匆地穿衣梳洗,围上厚厚的围巾,拿了伞拎着书包出门。楼下的阿哲伏在自行车的把手上等她。

清晨的雨让气温骤然下降了几度,风扫过脸便是一阵刺骨的凉,夏小双还没完全醒来,半眯着眼,黑眼圈让她看上去精神不振的样子。明天就期末考了,夏小双拼了命地复习,熬了几个通宵了,连续几天都在凌晨三四点才睡,加上不久前发生的事对她很大打击,整个人都憔悴不已,也不怎么说话,像得了自闭一样。这段时间阿哲一直在她身边,他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他知道失去一切的滋味,在这个时候如果有一根救命稻草可以抓住,至少不会绝望。曾经有个人愿意做他的稻草让他看到希望,虽然只是那么一丁点。而现在他想帮夏小双,他想做她的稻草,给她希望。

颜浅抱着书包把下巴抵在上面,闭着眼睛,脑子里不断重复那封信的内容。原来母亲竟然隐瞒一个让人如此震惊的秘密。母亲和父亲没有结过婚,而且自己只是他们偷欢之后不小心生下的小孩。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父亲颜凌,竟然是一个这样的男人,不负责任还要做所谓的补偿,在快要死时才回到母亲身边,多么可耻,颜浅心里开始对爸爸憎恨起来,对信中的阿虹和他们的孩子颜深嫉恨起来。

在一旁默记英语单词的张然,抬头看见闭着眼表情像一坨屎一样的颜浅,觉得好笑,伸手用力敲一下她的头。她猛的睁开眼睛,不做声用小眼睛瞪着他。张然识趣地低下头继续背单词。

雨滴答地打在车窗上,沿着玻璃滑落,留下一条条不规则的水纹。颜浅转向窗外,模糊中看到阿哲骑着自行车经过,后面坐着夏小双。

为什么明明知道我喜欢阿哲,还要抢呢?颜浅整一上午黑着脸盯着夏小双的后背。她以为夏小双还在为“奶茶事件”而不理她,她不知道夏小双所发生的足以让她崩溃的事情,她以为夏小双为了气她而和阿哲走得更近。她只是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烦恼,她只觉得最近发生的那两件事足以让她崩溃,她其实脆弱得如同泡沫,一碰就破灭。

本来夏小双是颜浅的好朋友,而此时颜浅却怎么也看她不顺眼,是嫉妒在作祟。于是她撕下一页纸写了几个字,揉成一团扔给前面的女生。

中午的食堂总是人满为患,特别是天冷,多数人懒得回家吃饭。夏小双捧着盛着汤的饭盒打算回教室,这几天一直没有胃口,今天是被阿哲硬拽来的。阿哲这几天没去练琴,但下周的散学礼兼校庆的文艺表演他也要参加演出,夏小双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练习,也许要期末考了,也许他有十足的信心吧。

快到门口时遇见颜浅,她上前跟夏小双打招呼。就在这时,一个女生跑过来,撞了夏小双一下,夏小双手里的饭盒掉落在颜浅的脚边,把她的鞋子溅湿。

“啊!好烫!”颜浅叫了一声,缩了缩湿了的脚。

女生什么也没说匆匆地跑了,夏小双刚反应过来颜浅就说:“怎么办?这双鞋子是限量版的,不能洗得。夏小双你怎么不拿好饭盒,还是因为你还在生我的气?那件事过了这么久了,你还真小气!”

“我没有……”夏小双被颜浅突然说出的这些话吓了一下,这段时间自己发生很多事,没怎么注意颜浅,也不知道她一直误会自己。

“什么没有!明明约好去倒数的,为什么不去,让我白等,而且连一通电话也没有,你根本就没当过我是你好朋友!”颜浅激动得眼睛开始发红。

“你说够了么”,阿哲往前一步站在颜浅面前,冷冷地说,“我告诉你,夏小双根本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倒数那晚……”

“我妈死了!她杀了我妹然后逃跑被撞死了,这样你满意了么?”夏小双拨开人群跑了出去。

所有人都被夏小双吓了一跳,包括阿哲,他终于也忍不住生气地对颜浅说:“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他妈的全身名牌每天坐轿车上学钱花得像流水一样啊?你以为你写的那些就是人间悲剧?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痛苦!”

阿哲的话狠狠地扇在颜浅脸上,疼得掉下眼泪来,她从没看到过如此激动的阿哲和夏小双,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他们,一点也不知道他们所承受的痛苦比自己大几百倍几千倍。而且她又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真相。

【其实黑暗,只是你不小心熄灭了火光,所以,请你点上】

考完试后,夏小双就张罗着搬家。以前母亲、妹妹、继父还在时,这旧房子显得有点拥挤,如今只剩下一人,却空阔得可怕,而且时常令夏小双不安,于是她决定卖掉之后搬到别的地方。阿哲本来想让夏小双搬到自己家,不过孤男寡女不太好,所以在附近帮她找了一间合适的。

搬家那天,张然很热情地要去帮忙,而且还带上颜浅,三天前的那件事颜浅已经道过歉,因为她良心不安。夏小双没生她的气,倒是阿哲有点不情愿看到她。

张然看到夏小双住的地方,才发现自己的生活简直是天堂,他看着夏小双淡淡的表情,有条不紊地整理东西,时而对颜浅说的冷笑话微笑一下,时而皱一下眉头,拨开阿哲的脚捡起地上散落的书拍掉灰尘。她也许承受着无数痛苦,却坚忍着,以不倒的姿态与这个世界抗衡着。张然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女孩与众不同,她虽然平凡,轻淡如云,却散发着什么一直吸引着他,慢慢地,默默地,爬进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哎,这是什么?”颜浅在床脚边发现一张写了字的照片。

“我爸留给我的,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夏小双拾起照片递给颜浅。

颜浅先看了字的内容,吃了一惊,原来夏小双的父亲也是得胃癌而去的。

如果爸爸做错什么,深深你能原谅爸爸么。颜浅突然觉得不对劲,深深?不是应该叫小双么?难道……颜浅心跳得厉害,她轻声问:“照片……真的是你的么?”

夏小双背对着颜浅收拾书架,她说:“当然。其实我原名不叫夏小双,后来因为爸爸走了,妈妈和继父结婚,我就跟我妈姓。告诉你,我爸妈的名字很好听,我爸叫颜凌,我妈叫夏虹……”

颜浅握着照片,听不见夏小双后来讲了些什么,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混乱得快要爆掉,胸口仿佛被巨石堵住,呼吸剧烈地痛。她颤抖着从衣袋里拿出因为怕母亲找到而时时藏在身上的那封信,递给夏小双。

夏小双放下书接过信,打开来看。

洛珊最近感觉很累,躺倒床上却睡不着,她请了假提前下班回去休息,开车经过之前发生车祸的地方时,突然感到头很晕,脑海里女人得脸不断闪着出现,一直到了张家门口前刹住车,她终于想起那个女人是谁。

她急忙下车开门上楼回房间找那封信,却怎么也找不到。她瘫坐在地上,突然想起张父说的话,那女人谋杀了自己的女儿,那么颜深……是死了么?

这时,门被推开,颜浅走进去,手里拎着信放在母亲面前。

“我找到颜深了。”

张然不知道颜浅为什么急着走掉了,而且房间里的夏小双表情也很奇怪,她们大概又闹不愉快。张然没再在意,把整理好的一箱东西搬到桌子上,忽然胃部一阵撕裂的痛,他忍不住跪落在地上,双手紧紧捂着肚子,面孔苍白如纸。

阿哲发现不对劲,连忙过去扶起他问:“怎么了?”

张然颤抖着掏出一小瓶子药,阿哲拿过打开喂他吃下,他却眼睛一闭,痛苦地晕了过去。

医院的走廊上,医生出来了,神色凝重对阿哲和夏小双说:“病人没有按时吃药是很严重的问题,更何况他的胃癌已经是晚期,应该仔细地照顾好……”

夏小双听到那两个可怕的字,脑袋一片空白。就是那两个字,带走了爸爸的,如今它又落到张然身上,难道这就是宿命么?

颜浅坐在洛珊旁边沉默不语,脸上是刚哭完未干的泪痕,手里的信已经皱巴巴的了。洛珊伸手抹掉眼角掉出的眼泪。

“浅浅,不要再恨你爸和深深了,其实错的是我,你和深深都是无辜的。深深也是小时候就没了爸爸,而且如今一无所有了,她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你不愿认她没关系,但至少别恨她了,毕竟她是你的……妹妹。”

“我没有不认她,我没有恨她,只是觉得一切好突然。”

洛珊摸了摸她的头安慰她。

“妈,等散学礼完后,我们回北京好么?”

“好。”

【当你的心感觉像天空的云一样轻柔时,幸福它,已经来了】

只是一季冬天而已,命运播下的种子却开出无数朵痛苦的花来,来年回暖时,它们便凋零渐失。

颜浅捧一束百合放在张然的墓碑前,鞠躬后起身,眼泪便掉下来,没有哭出声,感觉还是很难过。洛珊拉起女儿的手说:“别难过了,走吧。”

车子开往南城机场,颜浅闭上眼,头抵在玻璃上。

——谢谢你,张然,谢谢你一直以来陪伴我,我知道无论别人多么讨厌我你还是会站在我身边的。

——夏小双,对不起,我知道无论我多么生你的气你都会原谅我幼稚的所作所为。

——阿哲,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在我找到下一个喜欢的人之前,可以继续喜欢你么?

——南城,再见了。

天气出奇地好,风有点潮湿的感觉,天空很蓝,大朵的浮云缓缓地在上空移动。

夏小双捧一把白菊放在张然的墓碑前,站了许久,微微鞠了一躬。

阿哲拦了一辆计程车,和夏小双回家。夏小双忽然对司机说:“麻烦你,去机场。”阿哲回过头看她,伸手理了理她散落的刘海,动作那样温柔,像一种安慰,安慰着此刻心里跳得有点慌而且开始焦急的夏小双。

像所有电视剧演的那样,在紧急的关头总会出现麻烦的状况。司机回过头来问:“前面堵车,你们赶时间么?”

夏小双一听,马上开门下车,沿着长长的车队向前跑去。阿哲付了钱下车跟着,边跑边掏出手机打给颜浅,这时候才知道颜浅的手机停了。阿哲没办法,只好拉着夏小双跑过堵车的那一段很长的路,然后再拦了一辆计程车直奔机场。

当你经历过许多曲折坎坷,命运会回馈你一朵美好的水仙。

“浅浅,我们进去吧。”洛珊拍拍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颜浅。

“哦。”颜浅理了理额前乱了的头发,起身跟着母亲准备进去了。

“姐!姐!”夏小双在几米远之外,眼泪终于在忍了无数个疼痛的日夜之后再次掉落下来。

颜浅朝她挥挥手就进去了,脸上也有泪水落下。

离别,就是这样,也该这样。

阿哲站在一旁,看着这场景,仿佛之前就已经目睹过一般。

这女孩,总被留下来,她身边应该拥有的都一一离去。就在刚才,医院打电话来告诉他,林紫在昨夜凌晨去世了。

她的背影总是孤单得足以刺痛他的心,她用这背影独自承受命运之痛。他被这股坚韧的力量所碰触所吸引,于是,他决定给她一个承诺。

——颜深,我余英哲,会陪你一直到永远。

——并且给你幸福。

——请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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