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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搁浅,年华成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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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在死亡的伴随下,笑着哭,哭着笑】

时光搁浅,年华成殇(2)

今年的冬天似乎异常冷,就连吃饭的时候端着盛了热呼呼的米饭的瓷饭碗也不觉得暖。夏小双的手冻得麻木了一般,机械地往嘴里扒饭。坐在旁边的林紫把母亲夹给她的红萝卜片和青椒一一夹出来扔在桌上。母亲瞪了她一眼,把它们夹起来扔回林紫碗里,林紫突然嚷嚷着“爸爸”,像三天前那样,听得让人心酸。母亲听到她哭喊爸爸,把刚拿起的筷子重重地摔在她脸上,一手扯起她的衣服把她扔到又脏又臭终日黑暗窄小的杂物房,反锁上门。

“妈……”夏小双想劝阻。

“你坐下吃饭!”母亲冷冷地说。

“可是她……”

“她是一个包袱,她是被那个没良心的男人扔下的孽种!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的良心都被狗吃掉了,他们只会把一个个包袱扔给女人然后眼皮不眨头也不回就滚到别的地方鬼混,他们应该去死,去死……”

夏小双把嘴里的饭咽下,喉咙莫名地疼。

我是包袱么?爸爸呢,该去死么?妈你呢?

“干杯!”洛珊举起酒杯。颜浅,张然和张父张母也举起酒杯互相碰了碰。颜浅碰完杯后喝了一口酒杯里的葡萄汁,然后迫不及待地抓起刀叉开始吃她妈妈做的牛排。张父张母看她急着吃的样子都呵呵地笑了,让她慢点吃。

张然刚喝了一口葡萄汁,胃就像被撕裂般绞痛,他颤抖地放下酒杯,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而面色苍白。旁边的母亲立马注意到,关切地问:“又疼了?”张然伸手捂住了肚子。

对面的洛珊说:“牛排别吃了,我去熬点粥。”

“不用不用,你们吃吧,他吃点药休息一下就好了。”张母说完扶着儿子上楼。

“然儿真没口福呢。”洛珊笑着说,张父附和着点点头。

颜浅把张然的那碟牛排端到自己跟前说:“是啊,所以就让我来解决你哦!”然后刀子重重切下去。一旁的张父和洛珊都逗乐了。

房间里,张然吃了药疼痛减轻了一点,张母帮他盖上被子,说:“然儿,都这么久,该去复诊了。“

“等期末考试完后才去。”张然闭上眼睛忍受胃部又一阵钻心的痛。

母亲说了句好好休息就出去了。张然掀开被子,鞋也没穿,捂着肚子走到电脑前,颤抖地打开搜索网页输入了几个字,按回车键,迅速有了结果。他逐一点开往下拉,然后“胃癌”两个字约好一般出现在他眼前,胃里也好像看到什么,又开始剧烈地绞痛。

张然伸手按掉电脑开关,踉跄地回到床上,刚坐下把脚伸进被子里,眼前一黑,瘫倒下去。

——能活着,多么美好。

——可是如果比死痛苦,也许我宁愿去死。

夏小双盯着物理试卷整整一个小时,只会做两道选择题,书本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都找不到可以解题的方法。对着凌乱的书桌,放弃了,按掉日光灯钻到被窝里。她睡不着,屋外的林紫又在哭闹,喊着爸爸,让她想起一些小时候的片段。

有一天爸爸问她:“深深啊,长大后要做什么?”

她扑进爸爸怀里,天真地说:“深深什么也不做,只做爸爸的女儿。”

每次想到这一段,夏小双都会掉眼泪,无论是被打磨得多么坚强的心,无论是一直以来多么坚忍只往心里流的眼泪,亦或平时总是淡淡的微笑好像一切美好的脸,在这个时候都如同暴露在烈日底下的冰块,融化得一塌糊涂。

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从枕头底下摸出了那张照片,借着窗外投进来的灯光,手指轻轻抚摸着爸爸和他怀里三岁时的自己。翻过背后,是已经看了无数遍的留言。

深深,当你看懂这些话时说明你已经长大了。爸爸对不起你,没有告诉你一声就离开。爸爸得了一种病,叫胃癌,已经治不好的。为了不想让你看到爸爸生病时难看的样子,也为了不让你和妈妈难过,所以爸爸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下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字:如果爸爸做错什么事情,深深你能原谅爸爸么?

夏小双看了无数遍却不明白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不过无论是什么意思,她都会原谅的。

这时,门被轻轻打开,林紫站在门口看着夏小双。

“怎么了?”

“我想……和你睡。”

林紫钻进被窝靠在夏小双怀里,颤抖的身体渐渐冷静下来。夏小双摸摸她的头发,她小声说:“妈妈很可怕,我想爸爸了。”夏小双温柔地拍抚她的背,说:“没事的,好好睡吧。”

【我想帮你,无论我是不是你最重要的人,重点是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自从和颜浅成为好朋友,夏小双每天早上从握着两盒奶茶变成捧着四盒。她从人群里不停说着“借过”好不容易挤了出来,小跑着回教室。可是当她走到走廊上,却放慢了脚步,因为她听到一旁的三个女生在议论颜浅。

“你不知道,三班的那个颜浅多嚣张,她以为自己是天才啊!”

“就是,写了两本小说就了不起了么?”

“对啊,你们看她的样子,长得像猪。”

“不,比不上猪!哈哈!”

夏小双正想过去跟她们理论,身后突然冒出两个女生,气势汹汹地指着她们大骂:“你们长得很好看么?”

“就是啊,一个像苍蝇一个像狐狸外加一个四不像!”

“还说别人呢,你会写书么?那么了不起怎么不考个前三名啊!”

“我看你们连颜浅的书都看不懂吧!还嚣张个屁!”

夏小双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对于一些人来说很重要,重要到不允许其他人说一句不是,而这些人或许对于某些人是无关紧要,甚至比猪不如。而颜浅,是她重要的人,所以她想要维护她。

张然看到捧着奶茶匆匆进来的夏小双,上前帮她拿下来,分别放在阿哲和颜浅的课桌上。颜浅拿起奶茶对夏小双说:“小双,你买错了,我不喜欢巧克力味的。”

“那我拿去换。”夏小双拿过颜浅手上的奶茶跑了出去。

张然有点生气,敲了一下颜浅的头说:“你把小双当什么使了?”

颜浅没理会他,把阿哲桌上的奶茶放进自己的抽屉里,等到阿哲进教室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她便从抽屉里拿出奶茶递给他。连续几天,趁夏小双不在的时候颜浅都这样做,她没想过什么不好的结果,如果被揭穿的话。虽然张然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但她知道他不会说的,他会帮她的。

天气预报说因为昨晚降霜,今日气温又降了两度,阿哲在门口站了一下,还是回到屋里脱下外套,套上一件毛衣。锁好门下楼跨上自行车用力向前蹬,冷风迎面吹来,吹开了额前有点长的刘海。

骑了一会儿,在书刊亭停住,拿了寂地的绘本放进车篮,骑出一小段路又折回去,多要了一本。

十二月末的天气冷得有点不像话,两边的商铺有的还挂着圣诞老人的图像,有的已经换上“元旦大酬宾”之类的。一年过得真快,离元旦只剩两天,可以放假了。

到了学校,阿哲锁好车往教室去,在走廊遇到夏小双便同她一起回教室,可是走到门口时,两人都停住了。

“你说我贱?那你呢,不要以为没有人知道,你把小双帮阿哲买的奶茶放到自己抽屉里等阿哲回来就假装是你买给他的!这不叫贱么!小双好欺负是不是,阿哲好骗是不是?你不要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你的样子让人恶心……”某女生越骂越凶。

夏小双握着奶茶坐在最低的梯级上,眯着眼看着天空,今天虽冷,天空却异常明净。阿哲躺在旁边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看着夏小双因为逆光而陷入阴影的背说:“你回去上课。”夏小双点点头,把手里温热的奶茶放在梯级上,起身要走。

“拿书。”阿哲叫住她。她接过他递过来的两本绘本,有点不解。

“本来想给她的。”

“你为什么不帮我?”在回家的车上颜浅捂着被那女生扇了巴掌的脸,对张然埋怨。

“不是我不帮你,是你不值得帮。”

放学后空无一人的教室,夏小双拉开椅子把绘本放入颜浅的抽屉。

落日余晖渐渐隐没,夏小双的影子消失在走廊尽头。

【如果愿望一定会成真的话,我想许:痛苦,请你离开】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夏小双一大早接到颜浅打来的电话,邀她晚上一起去广场倒数。

“你……叫上阿哲。”颜浅吱唔着说。

“我告诉你号码,你自己叫吧。”夏小双报了阿哲的手机号,然后就挂上电话,因为坐在沙发上的母亲莫名其妙瞪了她一眼。

“聊那么久电话费不用钱啊?两个都是赔钱货!我死了看你们怎么办!”自从继父走后,母亲的脾气变得更加暴躁,骂人的话也狠毒了,一不顺心就拿林紫出气,偶尔也骂夏小双。尽管如此,夏小双还是忍了,并且教会林紫忍耐,毕竟是自己的母亲,而且,也忍了近十年了吧。

夏小双没做声,回到房间复习功课,期末考临近,她借了张然的物理笔记本和颜浅的数学笔记本,虽然有些内容看了也不懂,但也要把它们记住,为了不让自己落在太后面,夏小双开始努力追赶,即使不可能贴近他们的成绩,但至少不会一直被丢得远远的。因为被丢的感觉,很痛苦。

颜浅握着手机心情雀跃,阿哲答应了去倒数,自从上次的“奶茶事件”被当众羞辱后,她很担心小双和阿哲会讨厌自己,现在既然两人都答应就表示没什么事好担心。她把手机扔在床上,随手拿起一本书来看。是自己的第一本书。

颜浅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如此讨厌她,甚至恨她,而这些人跟自己却没有一点儿关系。她从来没有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她只是认为自己写作出书是必然的,她也没有以为自己是天才,只不过自己比她们聪明一点罢了。她知道自己长得不够漂亮,但她不在乎,只要在别的方面努力做出点成绩便可弥补。她没忘记过梦想,所以一直很努力地写文章,她不想让天堂的爸爸失望。只是这个世界于她变得越来越残酷,她想不去在意那些恶言脏话,但不能忍受,于是她抗衡,却招来更多的攻击,也许是自己一直活在妈妈撑开的保护网下,一直被庇护,致使自己变得脆弱,不堪一击。

夏小双吃完晚饭,做好该做的家务,已经九点了,但她洗了澡后还是去睡了一觉,把闹钟调好十一点响,就钻进被窝里去了。睡着后,她做了一个梦。她梦见爸爸和妈妈坐在儿时玩耍的公园滑梯旁的长椅,看着她一个人在滑梯上滑下来,爬上去,滑下来,不亦乐乎。可是当她玩累了从滑梯下来后,发现长椅上的爸爸妈妈不见了,她哭喊着四处寻找,整个公园像旋转的“莲花杯”一样快速旋转,她感到无比痛苦,然后蹲缩下去失声痛哭。

是被尖叫声惊醒的,夏小双呆坐了一下,掀开被子披上外套出去,打开门后,她彻底傻了。林紫躺在地上,胸口插了一把剪刀,殷红的血不断冒出染红了整件衣服,粘稠血腥味刺激着夏小双的嗅觉神经,脑袋一片空白。满手鲜血的母亲手里拿着另一把剪刀,颤抖的逼向自己。

广场上人头涌动,所有人都沉浸在即将倒数的喜悦中。颜浅和张然坐在广场边缘的石椅上等着阿哲和小双。颜浅有点不耐烦,每隔几分钟就掏出手机看时间。

“都五十分了,还不来。我看他们还在介意那事吧,真小气!”颜浅自言自语。

“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张然敲了一下她的头。

“我没有,是他们到现在还不来,明明约好了三十分的。第一次约好就迟到,真过分,电话也不打一通。”颜浅激动地说。

张然没再做声,看着广场上的大屏幕不停地闪动。

“不管他们了,我们到里边去吧,要开始了。”颜浅沉默了一会儿,拉着张然挤进人群。

屏幕上出现三十,然后逐秒减少。“三,二,一”跳出“新年快乐。”人们欢呼着互相拥抱互相祝福,新年,开始了。

颜浅还是有点介怀阿哲和小双负约,倒数完后就拦了一辆计程车回去。张然难得一个人在街上散步,裹紧外套,晃悠晃悠地走着。

突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喂?”

医院的走廊,夏小双木然地坐在椅子上,阿哲站在旁边,衣服上的血迹开始干了变得很暗。

是阿哲救了夏小双的,他本来在对街旧楼的窗前练琴,停下来望出窗外时,正好看到夏小双的母亲拿着剪刀往林紫胸口扎进去。他知道小双还在房间里,于是马上冲出去。他不能看着活生生的人命从自己眼皮底下死去,何况那是自己认识的人。

夏小双的母亲被阿哲阻止杀不了女儿,于是匆匆忙忙地逃跑了,手里还握着剪刀。

就在警笛声和救护车的急救声响彻夜空时,新年的钟声也响起了。

阿哲靠在墙上,时不时瞟一眼急救室门口的灯,心里像被石块堵住般难受。

突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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