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散文随笔

南瓜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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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瓜饼

南瓜饼

小时候,我家前面住着高鼻子爷爷。高鼻子爷爷睡在一间茅草屋里,屋旁栽着一株南瓜秧。秋日融融时,南瓜一只一只爬满了屋顶:有的像中间睡觉压塌了的枕头;有的像弯弯的电话听筒;还有的像滴溜溜的小葫芦。

我睁眼瞧见了,忙跑到自家灶屋边上,啊,顶上也是一只一只的,脸上顿时乐开了花。过一阵,屋顶的南瓜被摘了下来,宝宝似的排好队,躺在南墙边晒太阳。橙黄橙黄的阳光包裹着表面抹了一层“糖霜”的南瓜,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南瓜堆里飘出香喷喷的好闻气味来。

大人们总是干不完的生活,小孩子百无聊赖,贼兮兮地摸着暖烘烘的南瓜,馋得口水滴答滴答。再不吃要烂哇?奶奶瞅着南瓜表示担忧。我们的耳朵像狗一般“刷”地竖起来。不会坏哩。妈妈淡淡回道。我们重新眨巴着眼望向奶奶,热烈地希望她像平时那样固执己见,可奶奶却扭着小步走开了——呜呜呜。

忽然一天上午,南海大表姐来了。所有弟弟妹妹立刻寸步不离地钉牢她,仿佛是她忠心耿耿的护卫队。因为我们大表姐人长得漂亮,而且是十项全能:算术英语美术音乐刺绣烹饪,哪个能难倒她呢?奶奶说,阿英来了,做香瓜塌饼吃。(南瓜在我们那里也叫香瓜、蔓瓜)妈妈二话不说,马上拎个最肥的——估计那只南瓜正在稀里糊涂地做春秋大梦呢。去皮刮瓤切片,“哗——”一下倒进大铁锅,注入清甜的井水,“咕嘟咕嘟”,半小时不到,煮成了稠稠的南瓜糊。呀,整个灶间尽洋溢着诱人的甜香!小孩子欢欣雀跃,聒噪不已,妈妈没奈何,只好一人先上一碗南瓜糊。我们这才心满意足,小弟肚皮小,两三口便“咯噔”打了个饱嗝,把灶台上揉粉的妈妈逗乐了。

奶奶搬出了“团结”(圆盘状的竹制容器,直径约1.5米),吩咐我们净了手一起做塌饼。大家嘻嘻哈哈地坐在小矮凳上,大人把嫩黄色的粉掐成一个个面团,“噗噗噗”地扔给每个孩子。我们展开手掌,小心翼翼地将面团搓圆,再使劲上下一拍,“啪啪”,面团被压得扁塌塌的。小孩子们暗暗较着劲,看谁做的多。大表姐手脚快,二堂姐也不甘示弱,我和小弟只有竭力追赶才不至落后太多……不多久,圆圆的塌饼占满了“团结”,小弟激动地叫道:“奶奶,待会儿我要吃自己做的!”奶奶口里答应着,不过等到塌饼一下锅,大家就谁也分不清谁的了。

母亲们在灶台边“滋滋滋”地焊南瓜饼,我们乐淘淘地挤在楼上的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动画片《小妇人》。小弟猴子屁股坐不住,“噔噔噔噔”下去查看饼情,之后便“黄鹤一去不复返”了。大表姐寻他,再上楼时捧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塌饼。“哇——”众人欢呼,下一刻谁不是拇指食指大动,急吼吼地往嘴巴里塞饼? “好吃哎——”

“这块边上有点焦,愈加香。”

“烫死了……”

“哎呀,我的饼掉了!”

“啊哈哈哈哈……”话语从满满的口中丁零当啷地漏出来,击打得空气泛起阵阵涟漪。瘦小纤细的身影,温暖明亮的午后阳光,升腾缭绕的蒸汽,不疾不徐地交织出一幅小幸福。

吃饱喝足,妈妈派我和小弟去分送南瓜饼(这种跑腿的活儿,大表姐二堂姐自然是免做的)。一碗给这个爷爷,一碗给那个奶奶,一碗给前头的小阿奶,一碗给旁边的老妈妈……我们小孩子倒是最乐意跑腿,走这家串那家不亦乐乎。顶好玩是平房里的奶奶,每次送点什么给她,她总要颤巍巍地道谢:“罪过,罪过……”仿佛《西游记》里唐僧似的。

日头西斜,大表姐跨上自行车要回家了。妈妈在车篓里装了好多饼,让捎带给姨妈尝尝。有空再来玩。妈妈奶奶都一起叮嘱她。我们牵着表姐的衣袖,哪里等到“有空”,约了她明朝就来。

金灿灿的南瓜饼一般要到次日夜间才吃尽,从此以后,味道便储存在记忆中慢慢地发酵,以至于我对它的印象不但没有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淡忘,反而愈来愈清晰了……

二十年后,我写着这些文字,鼻间宛如又充斥着诱人的香气。唉,简单得连馅料都无的南瓜饼,别人大概会不屑一顾吧。如今大街上一块五角钱一个的南瓜饼里都填满了细腻香甜的豆沙呢!可是于我而言,是多么想和至亲至爱的人一起再次大快朵颐——但那终究是不可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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