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鲲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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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几千里也。”

鲲

在这个城市的西南角,有一家规模庞大水产市场,偌大的顶棚下面塞进了几百个摊位,密密麻麻,将水产市场围得水泄不通。每天凌晨,一辆辆满载着各种水产的卡车排起了长龙,工人们从车上卸下来整筐整筐的螃蟹、海鱼,各大酒楼的采购们便蜂拥而上,你可以在这里买到各种海鲜,有阳澄湖的闸蟹,渤海湾的鲍鱼,甚至还有进口的龙虾养在水池子里。在批发订购等大宗交易之外,这里也有零售的买卖,勤劳的主妇们挎着篮子,穿梭于各种海带、虾米和螃蟹之间,跟摊主不停地讨价还价。想要买新鲜的海产,就得克服睡懒觉的习惯,否则海鲜都是别人挑剩下的了。

星期天的早晨,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我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糟了,都七点了。”我拍着脑袋,叹了口气,赶紧穿衣,开始洗漱。今天是母亲的生日,本打算买点海鲜给母亲做点好吃的,可是又起迟了。我用凉水冲了一下蓬乱的头发,锁好房门,拎着篮子向公交站跑去。

在车上晃悠了一个多小时,我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脸疲倦的站在一个卖鱼的大爷面前。

“您这螃蟹怎么卖?”我指了指筐子里捆好的青蟹说道。

“二十五一斤,今天早晨运过来的,很新鲜的。”

我捡了几个个头稍大的放在篮子里,付完钱以后,发现在筐子旁边,还有几扇腌制好的咸肉,凌乱的堆在一起。“老板,这是什么玩意?腌肉吗?”老板放下手里的茶缸,说道:“这是鱼肉,我们吃不了就用海盐腌好,拿出来卖了。”“这是鱼肉?什么鱼这么大?”“小伙子,这鱼可大着咧,一条鱼够两个村吃一年的。”我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长满胡子的大爷,他一脸不屑,笑着说道:“不信?那我给你讲讲——”

在渤海湾有一个小村庄,这里的人们世世代代以打渔为生,每天清晨,男人们收拾好渔网,出海捕鱼,女人则在家里照看孩子,烧火做饭。后来生活条件好了,一部分人离开了村庄,一部分人则依傍着海边秀丽的风景,贷款搞起了旅游业。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还坚守这一古老的行业。

水生的父亲早就出海打渔了,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母亲在他襁褓的时候就离开了他,记忆中只有父亲倔强黝黑的背影。父亲每天清晨出去打渔,中午回家给儿子做饭,下午则去镇上打打零工。

水生经常一觉醒来,发现父亲的被窝已经没有丝毫的热气,“这么早就走了,又剩下我一个在家里。”水生每天早晨吃一点炒米,剩下的时间一个人在家里写作业,看书,父亲怕儿子耽误学业,假期也禁止儿子看电视。生活虽然有些紧紧巴巴,倒也过得平淡安逸。

闲暇的时候,父子俩一起去“赶海”,捡回来五光十色的贝壳、海螺,晒干以后,挑好的卖给外地的游客,补贴家用。一天,水生一个人“赶海”回来,水桶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条小鱼在里面活蹦乱跳。

“今天就这么一点儿?”父亲疑惑的盯着儿子,觉得儿子可能贪玩,拿一条小鱼儿来糊弄自己。

“嗯,今天就捡了这么点儿。”水生睁大眼睛,点了点头,一脸无辜的模样。

“好吧,收拾东西,吃饭吧。”父亲叹了一口气。

水生不敢把实情交代了出来,害怕被父亲责骂,其实水生今天的运气不错,除了小半桶海螺之外,还意外收获了几只螃蟹。他兴高采烈地往回走,却发现一只小鱼躺在沙滩上,浑身布满伤痕,像是被刀砍过一样。水生惊讶地将它拾了起来,发现它浑身漆黑,上面有暗红色的条文,嘴巴一张一合,在苟延残喘。

水生想把它扔回大海,但是考虑了许久,决定把它带回家,等它伤养好后再放回大海。水生看着满满一桶的螃蟹、海螺发呆,然后站起身来,将螃蟹、海螺一股脑儿的倒在海里,然后用手捧起小鱼,放在水桶里,舀上一瓢海水,屁颠儿屁颠儿地回家了。

水生将这条小鱼养在一个小鱼缸里,挑上两茎水草,当做自己的宠物。小鱼每天吃的不多,几粒米饭就足够了。水生写完作业以后,就陪着小鱼说话,或者静静地看着它在鱼缸里穿梭,偶尔像鲸鱼一样跃出水面,溅自己一脸水。水生也不生气。这样小鱼陪着水生过完了漫长而无聊的假期。

开学以后,水生不能每天照看这条鱼,就把这项任务交给了父亲,父亲看着儿子的宠物,摇了摇头。父亲每天忙的不可开交,只能丢下一团米饭,让鱼自己去啃,这样过了几个月,等到儿子回家的时候,发现这条鱼居然大得出奇。

“爸,我的鱼呢?”儿子一进门,放下书包,就满屋子找鱼。

“在后面水缸里呢。”父亲抽了一口旱烟,咳嗽了一声说道。水生连忙跑到后院,看见新添了一口水缸,他趴在水缸边沿,往里瞧时,惊讶的发现这条鱼居然有一尺多长,浑身布满了黑红交错的条文,两条胡须翘起,威风凛凛。

水生很惊讶,几个月不见,这条鱼居然长这么大,而且长得还很漂亮。鱼仿佛也有灵性,慢慢地爬了上来,露出半个脑袋,嘴巴一开一合,仿佛在诉说着什么。然后一翻身沉了下去,水生抹了抹脸上的水,发现自己衣裳都湿透了。

“爸,咱家的鱼怎么突然变这么大了?”水生换完衣服,询问父亲,却发现父亲将剩饭剩菜直接端到水缸边,用手敲了敲水缸,那条鱼便一跃而出,将饭菜一口吞了下去。“爸,你怎么给鱼喂这个?”水生疑惑地看着父亲,父亲轻描淡写的说道:“它什么都吃,从不挑食,就是饭量越来越大,我都快养活不起了。”

父亲坐在床上,默默地抽起了旱烟。“你想咋整?要不把它卖了?”水生心里一惊,想到自己的宠物沦落他人之手,心里十分的不痛快,嘴上却说:“咱这条鱼这么丑,有人要么?”父亲看了儿子一眼,说道:“有啊,村东头老张家修了一个五米的大水泥池子,出八千块要买咱这条鱼,说是百年难见的龙鱼。”

“你准备八千把它卖了?”儿子埋怨父亲道。

“那怎么可能,我又不傻。我寻思这鱼,怎么也得价值上万了,得找一个好的主顾。”父亲磕了磕旱烟管说道。“城里有人出三万买咱这条鱼,说是今天下午过来。”“爸,你怎么能把我的鱼卖了呢?都养了这么长时间了。”儿子有些舍不得,毕竟是自己一手捡回来,而且有了很深的感情。

“咱家好不容易有点积蓄,都给你妈治病了,送走你妈以后,你还要上学,一家人还要吃饭,我哪儿有闲钱,来养这么个东西!”父亲脸拉了下来说道。“那再养几天啊,兴许价钱还能再涨呢?”儿子不甘心,还心存一丝幻想。“再养几天?它每天吃的比你都多,你让我怎么办?宠物这是有钱人家养着玩儿的,咱们穷人哪能养得起这个?”父亲摊了摊手,水生哭丧着脸,走了出去。

水生站在水缸边上,眼睛盯着水里的大鱼发呆,心里很复杂,也不知道该对它说点什么。仿佛这条鱼还是那么小,徜徉在小小的鱼缸里,或者躲藏在水草丛中跟他捉迷藏。大鱼听见了人的动静,便慢慢地游了上来,照旧露出半个脑袋,眼睛盯着水生,嘴里不停地吐着泡泡,“马上你就要卖给别人了,以后你还会记得我吗?”水生半开玩笑地摸了摸鱼的脑袋,嘴角苦笑着,而大鱼仿佛也听懂了似的,点一点头。水生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走的时候没看到这一幕。

傍晚时分,几两商务面包车,跌跌撞撞,闯进了渔村,最后在水生家门口停了下来。村里男女老少都簇拥着挤进门来,想看一看是什么人肯花这么大价钱买一条怪鱼回去。车门打开,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人走了出来,鄙夷地看了看四周,径直走进院子里,大家想到里面看个究竟,又有些胆怯,索性在院门口围成一个半圆。

十几分钟后,水生爹满面春风的将这几位客人送了出来,几个汉子将一个大玻璃缸抬上汽车,然后留下一阵臭烟,踉踉跄跄的走了。

“唉,然后那个大叔就这么把鱼卖了?”我好奇地问道。

“对啊,不过那个富人看水生有些肉痛,便许诺让水生隔三差五的到水族馆去看看。”

“水生长大了,哪儿有时间去那种地方,忙起来也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听说后来那个富人把水族馆也卖了,那条鱼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一年前,我们哥几个出海打渔,在海上突然看见一个巨大的风帆,后来走近了,才发现它是一条鱼的鱼鳍,当时吓死我了,我也不知道那条鱼有多大,就直接开船回来了。几个月以后,一条谁也没见过的大鱼搁浅在沙滩上,把周围来旅游的人吓得够呛,等我们赶到时,鱼已经死了,我们只好把肉锯下来,骨头堆在那里当做一个景点,每年都有不少人来看。后来刮台风,什么也没剩下。小伙子,你要这鱼肉吗?很新鲜的。”大爷手指着一扇腌好的鱼肉说道。

“哦,我不要了。”我拎着菜篮子,转身离开了这家水产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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