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脸白皮黑

段岚在距离该醒的点儿起码还有俩钟头的点儿醒了。

她在大街上买了一根油条和一杯豆浆，边吃边喝边走。她不知道，她吃的可是那店今日之开张油条。“妈呀，忘了，给没给钱哪？没追上来应该给了吧？不行，得回去问问。”

炸油条的自己也油乎乎的老板说：“给了啊，给了、给了，不给钱能让你走嘛！”

段岚笑着跑开。她决定走两站再搭车，时间还早啊。城里真好、城里的油条真香、城里的豆浆真豆、城里的早晨真迷人!

刘东刻打卡上班。“咔嚓”一声时间被切开。刘东刻打卡是他一天当中最积极和最落后的行为分别之一。上班打卡提前不止十分钟、下班打卡延迟不止十分钟。积极和落后是被动的，没想表现给谁看，管他别人怎么看。他的本意是躲开大部队。大家挤作一团，跟抢爹抢娘似的，有意思吗？对于他这类吃住劳动休息生气高兴都在公司院内的人来说，打卡本身的意义也意义不大。

刘东刻来到办公室门口、习惯性地去腰间摸钥匙。哪儿不对？当他吃力地取钥匙在手时，发现此举毫无价值：房门洞开。习惯的力量多么强大！专家说，所谓烟瘾其实就是习惯。刘东刻暂时把昨天那大个子黑妞给撂脑后了。昨天他作出要段岚的决定毫无困难。他择兵的条件就一个：看得上这活儿，呆得住、能持久！来了走、又来了又走，大家怎么看？还以为他不能容人。就算段岚表现再差一点，根本就是个画图盲（实际也差不多），那也没关系！不就画个图嘛，多大点事儿啊！刘东刻当初学电脑画图也就一两天的事，是模具厂一个当时类似段岚现在年龄的女孩教的。现在，他教会段岚，两不相欠。刘东刻明白老板娘的心思，招兵更心切！

刘东刻观察到，黑妞的面孔其实不怎么黑，胳膊和双手还有脖子胸口的颜色深了点。小时候，刘东刻听奶奶讲，脸白皮黑是贵人。这话有多少可信度呢？奶奶还说了，月亮掉下来有磨盘那么大。又例如，老板娘不能不算是贵人吧，但她的脸色和身上尤其大腿比起来不会更白。黑妞眼看就要做他的手下，一道儿打工，能贵到哪里去？听说过打工皇帝，没听说过打工皇后！要么黑妞帮家里收菜晒着了吧。没人问，她自己说她家是种菜的菜农。没谁也没谁敢看不起菜农，种菜光荣！都不种菜都不吃菜那维生素胡罗素还不知道会缺成啥样儿呢！刘东刻见过当地女人在地里干活的样子，或象养蜂人那样把头蒙上或戴个超级大口罩把脸遮得只剩两只眼睛。

段岚无从知晓刘东刻的坏脑筋，黑妞长黑妞短地编排她，否则跟他急。长得黑咋啦？爹妈生的！段岚的黑也不是全天然，虽非收菜之过（大学生啊爹娘岂能让她再下地），却和日头脱不了干系。进城前，她在镇上一家木板厂上班，说是坐办公室，实则一天得有半天多在户外收木头量方。进城后除了在外面跑还是在外面跑，能不晒黑吗？现在一切的一切一切的一都好，肤色能否有所改善乎？

数月后，刘东刻与段岚各自伸出胳膊并在一起比黑白，已在伯仲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