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类，复仇

昨天天下第一的龙马腾府上送来一封决斗书，早上他就备好马。其子将磨好的长剑侍奉上去的时候就忍不住问：“爹，这次的敌人你是不是知道是谁?”

龙马腾举起剑，看见光芒在剑身流淌，就像光阴流转，一路流过十年，他“呛”地把剑收回鞘里，说：“收拾妥当了?”

其子龙不悔说：“嗯。”

荒野里，一步脚将枯枝踏断，来人看见龙马腾身披貂裘独自坐在一座坟前，说：“我下的一场生死斗，你竟选在一座坟前?”

龙马腾安静地酒，敬酒，然后把酒散在坟前，坟前没有草，很干净，看出来经常有人打扫，龙马腾做完这些才说：“这里有一个我的朋友。”

来人又走近一些，就看见他压低的草帽沿下阴桀的脸，像阴险和可怕的毒蛇，他的名字也正叫毒蛇，毒蛇说：“天下第一可没有朋友。”

“所以他死了。”龙马腾说，“你不妨走过来看看这碑上面的名字。”

毒蛇小心上去，看见那名字，握剑的手立刻握紧。碑上写卫天虎之墓。

“他是我亲手杀死的。”龙马腾看看天，叹口气说：“下雪啦……记得……他死的时候也在下雪，你知不知道他死的时候留下的话?他希望我放过他的儿……”

“他没有留下话!”毒蛇打断说，“你一定想让他说话的，想让他告诉你，他的儿子逃到哪儿了，可是他连一个字都没有说，他也更不会求你放过他的儿子，因为他知道，他的儿子一定会回来给他报仇!天子第一的名头，该还给我们卫家了。”

雪突然开始下得大了。

龙马腾沉默很久，突兀一句：“天真冷，这么冷的天你应该多穿一点，应该像我这样，穿一身宽大暖和的貂裘，要不就会生病，生了病，手就要抖，就要握不住剑，握不住剑的手就会被握得住剑的手杀死，你是个杀手，当然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毒蛇说：“我懂，可是不必。”

龙马腾很惊讶。

毒蛇说：“因为蛇本就是冷血的，我的名字不是我自己起的，而是我的仇人送给我的，因为他们害怕我，因为我只要盯上他们他们就算逃到天涯海角都会被我杀了。”

龙马腾不再说话，雪慢慢在安静里下满了整个天地。

龙马腾终于说：“如果我的死可以洗刷掉所有罪孽，我希望你能早点杀了我，越快越好。”

毒蛇没有动。雪开始把他们两个堆成最精致真实的雪人。

龙马腾藏在貂裘下面的手稍微动一下，毒蛇的剑一瞬间就出鞘了，就像个蛰伏的捕食者，在一个动作里把积蓄在身体里的能量全部爆发，剑光一闪，就没入胸膛。龙马腾睁着不可思议的眼睛慢慢倒下去。

当毒蛇认为该结束的时候就有一个人从坟后面的林子里面出来，是个十岁多一点的男孩，有很平静的表情和丰富的眼神。他说：“我叫龙不悔，是你杀死的龙马腾的儿子。”

毒蛇说：“哦?”

龙不悔说：“你不配做天下第一。”

毒蛇还说：“哦?”

龙不悔说：“首先，你是个阴险、恶毒、以德报怨、道德低下的小人，你所有的以复仇为目标的行为都不过是掩人耳目，父亲的死你其实一点都不难过，你要的只是天下第一的这个名号，你其实早就让父亲知道了你的身份，你利用我父亲对于杀死自己好朋友的愧疚让他无法对你拔刀相向，可怜天下第一的父亲竟输给一个情字!可是我告诉你，我父亲不知道你我知道，并且我不怕你，我是我父亲的儿子，是天下第一的儿子，就是死，我也要揭穿你，让你肮脏的内心曝光天下!”

“好!”毒蛇大喝一声，又说，“不愧是龙马腾的儿子，有胆量，有脑子。可是……”

毒蛇又露出他阴桀的笑，说：“可是如果你单单只知道这些，就太不了解你的父亲了，因为他实在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懦弱。”

雪把龙马腾的尸体覆盖住，就像新的坟墓，只有血还没有冷，在雪地里流出刺眼的颜色。

毒蛇说：“你真的以为十年蝇营狗苟的你父亲是那样好的一个人?老辣的姜!我的那点小聪明他早就看穿了，你以为他为什么要选择我父亲的坟墓作为决斗场?忏悔?不，他一定经常来这，但一定不是忏悔，而是时刻提醒自己，提醒自己不要重蹈我父亲的覆辙。我想用感情刺激他，激动会让他出剑的招式杂乱。他也同样想用感情刺激我，我已经十年没有见过父亲的坟墓了，他觉得我一定很想念父亲，可是我并没有一点激动。所以他立刻就又有了新的招式，他穿的是很大的貂裘，这有两个作用，第一：他可以把剑藏在里面出其不意，第二：可以保温，保持住温度的手才能发出最凌厉的剑招，他觉得他一定可以杀了冻得连剑都拿不稳的我，可是他又失败了，因为我早就猜到了他的意图，并且我的手就算冻僵了也一样拿得稳剑。”

毒蛇突然顿了顿，问龙不悔：“你是不是觉得就算是这样可是你的父亲最后是真的放弃了，已任我处置?”

龙不悔说：“难道不是吗?”

毒蛇说：“他希望越快死越好，可是我倒希望他越晚死才越好，千万不要学我的那个一句话都不说的父亲，我也很想要从他的口中知道你会逃到哪里去呢?哼!可是老东西不识相，那可是我俩最激烈的一场比拼，只要有一点破绽都会被对方抓住，老东西是个狠角色，我也只能杀了他，因为如果我有一丝想留他一命的想法就会手软，可是那时只要有一丝的手软都会死在他的剑下的，他很厉害，可是多年的安逸生活已经消磨掉他的血性，拥有一切就会没有拼命的理由，只会耍小聪明希望守着‘天下第一’的金牌匾安度晚年的他只有等着被人杀死!”

毒蛇最后说：“你以为你为什么叫龙不悔?因为他从来不为杀死自己的朋友而感到后悔!”毒蛇的笑变得扭曲疯狂：“可笑那老东西到死都还想着让你逃出去找我复仇，做梦!”

龙不悔突然飞扑上龙马腾的尸体，一手抄起那把出鞘的剑，可是他刚转身，毒蛇的剑就刺进他的喉咙，他的脸因痛苦扭曲，终于倒下去。

但是他的嘴角竟带着笑，因为剑是刺进喉咙的，所以他的话毒蛇没有听见，他说：“不悔少爷，一定要为我和老爷报仇!”原来他不是龙不悔。

大雪慢慢把尸体掩埋，天与地与人安静得好像时间静止。

可是当毒蛇把剑垂下来，血泛着红光在剑身流淌，就像光阴流转，一路十年，终于会在又一个十年后从剑尖滴下，在雪白里开出一朵妖艳而血腥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