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擦痕第（22-23章）
第二十二章
下课后，乔林找到紫涵问：“蜜蜂相信自己能飞就可以飞翔吗？”
紫涵迟疑望着他，故意挑高声音说：“是的，只有残疾的环境，没有残疾的生灵。”
下午第二节课，陈老师将紫涵叫到宿舍，郑重而温和地问：“现在复习还顺利吗？”
“这是几所大学校院的招生简章，学费不贵……看看哪个适合你”陈老师语重心长地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恳切的希望之光。
“谢谢老师关心，不过我没打算考学。”紫涵伤感地眨眨眼，嘴角颤抖了一下。
“那么，为什么那么努力？”
“为了不让父母、老师失望，更为了生活责任的希望！”
“我相信。”陈老师专注地望着紫涵，表情显得激动。
紫涵不知所措地看了她一眼，强迫自己笑了笑，淡淡地深怕辜负老师。
“我不愿意你这么幼稚对这件事，请你理解身为一名教师。”
“我理解……但……对不起。”紫涵叹了一口气，声音颤抖地说，感觉酸酸的。
陈老师困惑地望着紫涵，生气地坐下来，双手交叉在一起搓揉着。
“你要相信自己，只要稍稍努力就有希望。”
“不、谢谢您。”紫涵淡淡地说，“我很清醒，知道生活不是浪漫的梦幻。”
陈老师迷惑地摇着头，欲言又止，脸上挂满失望的神情，她惊讶地看她一眼，想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不想听……”她重复好几遍，噪音哽咽着。
紫涵默默地向前走几步，拉开门，轻轻说道：“我该走了。”
校园里一片静谧，阳光很明媚，但只能在窗外打转暗自叹息。紫涵回味着自己说的话，心里像要碎的五味瓶，她想解释却感觉喉咙里塞一团湿乎乎的东西。她神情木然地回到教室，精神恍惚，耷拉着脑袋，伏在书桌上哭了起来。
“求你别哭了……”孟晗恐慌地张望着她，不知所措，急得自己仿佛哭出声来。
“唉，你们班赶快集合照合影。”校主任在室外急切地嚷嚷着。
空旷的学校马路上顿时沸腾起来。桌子、凳子都摆放整齐，同学们欢笑的站在一起，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有的精神抖擞，像等待检阅的兵士，有的异常严肃，郑重目视前方，俨然一副革命烈士悲壮模样。老师们坐在同学中央。表现出一副威严的师长样，紫涵竭力压抑心中忧郁难奈的情绪，保持一副平静蹲在前排同学左侧手托着下巴，目光茫然迷离，像在做着最为沉痛地思考。她完全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对于外界有种置若罔闻地冷漠，摄影师在人群前方，选择着摄影的角度。
这是黄昏的时候，西沉的夕阳发出微醉迷人的光晕，一阵风起，每棵树都吟出一则白茫茫一片虚飘飘说也说不清的飞絮，让人感觉格外温馨惬意。“好、开始了。同学们看这……。”摄影师挥着手臂，向人们示意，突然一声响动，人们的模样全笼于一张照片中，在欢乐的人群中、嬉闹、沸腾一片，惟有一颗孤独令人费解的心灵无声颤抖。
深夜月朗星稀，万簌俱寂，紫涵微微合上书，轻读一首诗：
几时是梦中相识
几时是梦中失落
无边的月亮是地上的影
低头的时候
默默的人又是天上的客
多少光阴……
都远去了
只留下淡淡的我
于梦中失落
当叩响地狱之门
我会歌唱般发问
要是在谷雨时分的路边
是否有一只蜜蜂在欢笑着忙碌？
那是我的化身，还是我的幻影？
她垂下头沉思自己的白天的话，不知是一时冲动，还是……直觉告知她，自己真的要远去天堂吗？假若那个善意的谎言，是真的就好了……希望它不会令老师失望。
一瓶补血药品静立在桌边，周围洒着几粒像是不慎倒撒的零乱不堪，她微颤双手，挥了几颗药片仰头服下去，吃力想站起，试了好几次最终失败，依然像往常一样昏厥过去。
学校图书室里紫涵专注的读着琼瑶的小说《人在天涯》,还不时用笔记下感人情节，格格不入的是她的身份，一位即将毕业的学生此刻应在教室温书，而不是读闲情的小说。
乔叶焦急地在教室外打转，寻找紫涵，人们都无法理解，紫涵的事情令他多么担心。她会去哪呢？正巧一位低年级课代表走过，说图书室有一个大姐姐专心学习。乔叶慌忙直奔那儿，一进门见紫涵正专心读小说，顿时怒气冲天，他直愣愣了站了一会，二话没有，把里面的几个同学都打发走了。
“紫涵，你怎么还有心情看闲情的小说？听说你最近学习特别松懈。”乔叶气冲冲地喊着。
“对不起，我没打算考学。”紫涵苍白的小脸绷得紧紧的，一副坚决、冷冰冰的神色。
乔叶稍稍平静了一下，坐在紫涵对面，压抑着焦躁的情绪，温和地说：“可以告诉我为什么？”
“不为什么？”
“你简直太令我失望了，你以前远比现在坚强……纵然生命……”乔叶语气凝重，有种沮丧的意味。
“不，感情比个人未来重要，你知道吗？《人在天涯》中的兄弟俩如此有才华，在历经生活的困苦磨难之后，理想虽未实现，但真情永驻人间。我这样做是有苦衷的，为了一个家庭的名誉，我宁愿放弃个人的成绩，你知道吗？假如我让所有人失望了，请原谅。”紫涵异常平静地说。
乔叶怒狮般的双眸，竟然出奇地激动。“原谅我刚才太急切了，紫涵我只是太希望你成功了，我还有其它老师及你的父母不希望你们如此放松自己。”他那温和声音，表明他已动摇了。
突然间，紫涵心头一颤，一个很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望着他迷惘失神的眼睛，紫涵微微站起身，漠然不语想快点离开。
“不、你等等。”乔叶急忙把她拉住，十分郑重其事地说：“让我们坐下来谈一件十分严肃的问题好吗？”
“假如……假如……让你认一个父母，资助你未来学业，你认吗？”
“不会，要知道我并没有上学的打算，我相信贫穷是无畏的，不想高攀。我更相信自己的资智，可以实现自己的理想。如果我不能像太阳那样普照大地，广施温暖，我宁愿做一只靠自己发光的萤火虫。”紫涵有些词不达意，但乔叶深深地注视着她，很久很久没有移开，然后他用特殊的声调说：“紫涵……你，简直——令人眩惑！”
她的脸蓦然发热，这赞美鼓励她的心，让它快速跳动起来，紫涵垂直眼帘，竟然呐呐不知所云：
“你——你在嘲笑我——。”我不需要你用爱来怜惜我。
“怜惜”他低喊一声，骤然走到她的面前，眼睛发着光，急促地说：“从始至终，我都十分喜欢。”他说不下去，眼睛下意识移向窗外。
紫涵呼吸静止了，灵魂飞向窗外的暮色，但她必须保持一份少女的矜持，她的声音变得冰冷而僵硬：“对不起，请尊重我的意愿。”
她闭上眼睛，泪水滑下脸宠，逃避吧，紫涵！你尽管逃避！她咬紧牙关。
“好吧，”他的声音坚定而冷淡。
“别这么悲观，条条大路通罗马。我不希望你这样，你……让我痛惜，况且未来又有希望而光明的。”紫涵凝视着他，喃喃地说。
他深情地望着她，然后，握住她的双手。
“涵……你是一个很有才华的好女孩儿，你应该接受别人真诚的帮助，为什么总拒人于千里之外呢？”他的脸色变得平静而安详，眼睛深幽明亮。
她推开乔叶的手，郑重地说：“别这样，我，我只能接受一种方式的帮助，它不是爱的施舍品，而是一种尊重……不仅现在，还要尊重未来。”
“紫涵，你真的不想再上学吗？如果家境无奈我真的会想办法帮你。”乔叶真诚地说。
“不想，认识你之前，我是全面发展的才子，门门功课优秀，样样班务争先锋，死心塌地考高分，认识您之后，我更深切体会到特长的重要。想想如果都去全面发展，北大校园不会有朱自清的背影，那盖茨，霍金一类也只能顾影自怜了。”
我的观点：高分低能，情理中的事。
出类拔萃，校园外的事。
“知道为什么，我让您保密，我暗自从事文学吗？”紫涵喃喃地说。
“小鸟不会傻傻愣地飞进教室，诗情和创意不会平白无故地从书本和黑板逸出。教和学一旦铆在“应试”的功利上，真将成为与身心游离的无奈负荷。”有位教育家是这样比喻的。
“我天真地认为教育是一种理想，它的终极是让人学会生存，学会发展。不是吗？”说完她走出图书室，关上门。把一个凄凉，略带酸楚的乔叶仿佛关在另一个“世界”。他无法想一位17岁的思想为何如此令人思量不透。
第二天艳阳高照，清朗的天空飘着些淡淡悠闲的云。上完早自习，紫涵若有所思，蹙着眉头，低着头，在校园行走，耳畔似乎什么也没有，脑际又是一阵矛盾的挣扎。
“你的真的叛逆了吗，叛逆十几年来的寒窗苦读，为什么？对不起，我无法控制自己。当学习不赋予任何动力的时候，我的心和大脑不配合，我真的不知该如何努力，那种漠然，那种无助、凄惶，我向谁解释，直觉让我选择放手，对一种责任的背弃。此刻我的文学梦，仅是一个缥缈的避难所，一种精神依托，它虚无像浮萍，美丽动人，至少可以让人忘却现实种种压抑心间的矛盾，烦恼，让人有时间重新审视一下自己未来。我的未来在天堂吗？我知道自己的情况，我无法不顾影自怜。”她默默地想着，灵魂像一个裁判员，向她下达命令，一种茫然、无助、彷徨呈现在眼中，她迷茫，抬起头、忽然本能地站住了。
乔叶正夹着课本，迟疑地望着她，目光深沉莫测，定定停在她写满忧郁的脸上，带着一丝不安和忧愁。
回到办公室，乔叶点燃一支烟，烟蒂上的火闪闪烁烁的。他默默沉浸在想象之中，心中恍恍惚惚若有所悟：“感情有理智所无法理解的自由，自己一个成熟的中年人，为何理智难以控制情感，它自由，这是怎样一种令人琢磨不透的东西，是怜爱，同情，真的那样有失尊重吗？对于紫涵，她只是自己的一个学生，有时连自己都无法了解小孩子的思想，对于她为何竟如此牵肠挂肚，又有时欲罢不能，痛惜的肚肠寸断……谁能告诉我？”一连串的问号，回荡在他脑海里，像浪涛汹涌澎湃。
第二十三章
窗外，月色朦胧，凉风轻拂着静谧的夜。乔叶哭了，哭人类的悲哀、虚伪、人生的无助，他多想抛弃人间所有七情六欲隐居山林。破碎的边缘又有谁来安慰一下受伤的心。恍惚中他想起紫涵，一位纯洁、善良、宁静的学生，她像一位仙子，洁身自好，一对忧郁动人的眼睛和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还有自己可悲可叹的妻子、女儿……
月光皎洁地照耀着大地，照耀着流泪的人儿，世间多少人在扮演着自己可悲的角色，谁给我力量，让我忘却。乔叶迷迷糊糊地想，然后喝了许多酒，昏昏睡去了。
体育课上，同学们纷纷上课跑步去了紫涵感觉头剧烈的疼痛，她咬紧嘴唇，好让痛苦快点过去。她抓住椅子，一阵痛楚向她袭来，头像分裂似的撕扯着，额头冒出阵阵冷汗。她伏在桌子上除了痛苦，什么也体会不到，可惜没带止痛药。她呻吟着，脸色苍白，疼痛麻木了她的身体而后浑然不觉地昏了过去。
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乔叶的宿舍，四周是一片陌生的灰色。乔叶坐在她床边看到她醒来，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她试着移动自己的，却浑身无力。乔叶迅速地按住她说：“别动！好些吗？陈老师今天没上来课，他们说你昏倒了。我才。”
她没说话，心里想着自己的病，柔弱无能，眼泪不禁涌出。
“别哭了，”乔叶将她濡湿的脸按入怀中。
“别害怕，你饿吗？我去食堂打饭，中午做的新鲜的鱼汤。”乔关切地望着她，走出房间。
紫涵勉强支撑着身子，看到书桌上的全家福……没多大会，乔叶从外面回来，手里端着一罐热气腾腾的鱼汤，关切的问：“好点了吗？”
“嗯！你女儿和妻子真漂亮。”她爽快地说，“是”话语里有种哀愁，但却极力掩饰着。
临近下午6点，乔叶挟着课本回到宿舍，紫涵正昏昏说梦话。“不要不要我——，爸爸，我比任何人都优秀，你们为什么无视于我的存在。”
“紫涵醒醒，你做噩梦了。”与梦中一模一样的浑实嗓音。
“不怕，没事了。”
“别……”她突然睁开眼，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刹那间产生慌乱的错觉，仿佛她仍然被遗弃，被孤立于人世间。
“不，我们爱你，你不再孤独。”轻轻一声叹息，将她拉入怀中，温暖的体温包围着她，给她短暂的安全感。
“不行，你在发烧，我们去医院。”
“不，不要，您抱紧我行吗？”乔叶疼惜地望着她，把她揽入怀里，听着生命的呼吸。
紫涵梦呓般喃喃自语：“不要，离开我……”眼角流着泪，声音沙哑，滞重，眼泪不住滴在他的手臂。
“不会……永远……”乔叶心头涌上一种股莫名的冲动，强烈地令他无法解释为什么会这样说。
“真的！真的！”她抬头，波光潋滟的眸色中荡漾着迟疑、犹豫、不安和惊喜……
“缘分，永远令人找不到合理的理由拒绝，或许从一开始，我们便注定了……照顾……”乔叶满富哲理地说。
乔林凶猛地推开门,他像一只面目狰狞地醉兽一样,噙着泪花,无奈地说：“你们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
“我爱紫涵……她将是我未来的……现在，我是不是该叫声干妈了？”
紫涵不寒而栗，皮肤上浮起一阵战栗，凄楚地说：“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
“乔林，你在胡说什么……”乔叶吃惊的望着他。
“好……你们一起欺辱我。”乔林像一个被捉弄的孩子，意志消沉，心灰意冷……
“你……”他愤怒指着紫涵，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和爸爸之间，你有意玩弄我们的情感对吗？你胜利了……他凄楚地说，哭得像个小傻瓜。
她被动地望着他，委屈得泪如泉涌。她答不出话，眼泪将一切仿佛蒙蔽了。
乔叶生气地打了乔林两巴掌，紫涵将医院的化验报告单给了他。
乔林忍着剧痛，泪眼迷糊读完那张纸条。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有好一会，他连思维的能力都没有，大脑一片空白。然后，他的整个人被一种近乎绝望的愤怒攫住了，在这愤怒绝望的底层，似隐藏着十万分之一的希翼。
“不，这是假的，不可能，简直太荒谬了！太虚幻了……不……”
他握紧了那张纸条，手不停颤抖。
她抽噎着：“我不想告诉你们的，我怕……你们担心！求求你，让我最后拥有一份父爱。”她的泪眼中流露出一种无奈，近乎求助的光芒……
“林，我爱你，我曾梦想……与你美好的未来。但……现在……我没有资格、权力、去奢求这份爱。你是个优秀的青年，将来会找到理想的伴侣，但不是我。”
“不！我不在乎……！”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抱歉地说：“对不起，我误解……太冲动了，你原谅我……”说完他激动，泪眼蒙中燃烧着一种火焰，猛烈地将她拥入怀中。“你是最圣洁的女孩……从成为你竞争对手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任何人都无法取代。”
她对他摇头，祈求的，悲切的、哀恳地摇着头。半晌，才吐出怯怯的、哀痛的声音：“与我相恋，是残酷的爱情……你有那么多追求者，为什么偏偏认定我……”
乔叶站在一旁，悲不自胜，恨命运的捉弄……恨自己无力回天！
月正中天，清辉满盈地照着千家万户。紫涵在场院里走动，步履如月一般悄然无声，身影被月光虚幻地拖向夜的深处。她如痴如醉地遥望着远处，寻找那远去的……窗台下花丛中传来“嗡嗡”声，搅着幽暗的夜。
紫涵沉默地看着那些小动物忙碌在深深夜色中，有种寄托千言万语的思潮在起伏，自己头痛频繁发作，止痛药的剂量越来越大却无济于事，想着年迈的父母，不禁潸然泪下。月光映着满脸的泪；泪水载着惨淡的光，恍恍惚惚，涸进泥土，泥土眨眨眼睛，就把她的泪水和月一起吞了。
“紫涵，这孩子，最近有些反常……怎么了……就别上了。”涵母幽幽恍恍望着夜空，声音凄凉沧桑。
紫涵听了，动了动嘴欲说、无言。沉默许久，她强撑着笑说：“我现学习很好，前几天考试竞出奇高出许多分，老师说考学有希望。”
“妈，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您老都要珍重。还有爸，以后别光……我多想快点长大，让我们过上好日子。”说完，走出屋，眼泪浸出，银闪闪。脸上神情朦胧如烟直觉上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涵母仰首望月，久久凝望，目光闪烁着模棱两可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