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生活随笔

捡头发菜

本文已影响 2.72K人  老吴家的老五

“捡头发菜”是我们老家的土语。头发菜俗称“发菜”,谐音“发财”。“捡头发菜”就是把发菜里的干草杂物捡去。发菜主要生长在干旱贫瘠的北方,托邓小平的福先富起来的广东人爱上了“发财”的发菜,因此发菜常出现在粤菜中,我们那里采发菜的农民却是不舍得吃的,发菜收入全作补贴家用了。

捡头发菜

小时候每到春季农忙前四月份,爸爸就和村子里其他男人一起,用自行车带上被褥衣服,干粮面粉,一只小锅和一些野外生存必需品,去遥远的戈壁滩钩头发菜。发菜是长在干旱的戈壁滩地表上,土语“钩头发菜”,四川话也叫“搂头发菜”,就是用铁丝做的耙子,采集发菜。在戈壁滩,找到一处有水的地方,爸爸们就用铁锹在避风的地方挖出一个坑,上面搭塑料布,底下安置行李物品,这就是采集发菜这段时间的住处,这样的住处就是一个最简陋的“地窝子”。老一辈来新疆的人,没钱盖房的,就住地窝子,听爸妈说,在我出生前,家里住的还是地窝子,我出生那年家里才盖起了房子。住处搭建好后,他们白天带上干粮四处找发菜,采发菜。晚上回来,就用一口小锅,煮一锅土豆面疙瘩汤饭充饥。有时是爸爸一个人去,干粮吃完了,回家补充一些,再出发。这样的日子要一直持续到农忙前,才从戈壁滩带着收获回家。发菜在新疆干燥的天气里很快就晒的毫无水分,收起发菜,就开始农忙了。

那时村里的农民们一般是养牛羊作副业,种地作为主业。四月初大地解冻,青草发芽的时候,村里牛羊就统一交给游牧的哈萨克族,哈萨克人穿着皮衣皮靴骑上高头大马,扬鞭将牛群羊群赶上山,在山上放养一个夏天。新疆的气候只能种一季庄稼,牛羊上山了,农民们采完发菜回来,四月底开始耕地播种,一直忙到十月中旬。牛羊这时也下山了,放养在收割后的庄稼地里,直到雪封大地才圈养起来喂夏季储备的干草料。这时新疆真正的冬季就开始了,牛羊不出门,人也不出门。冬季饲养牛羊是体力活,每天要定时喂三次草料,将埋在雪里的草料用叉子叉出来仍进牛羊圈,再散开;中午把井水上的冰凿开,用桶打水上来倒入水槽供牛羊饮用;还要清理牛羊粪便,照料新出生的牛羊仔。爸妈不舍得让我们姐妹干这样的重活,就让我们在家里捡春季采回来的发菜。

于是,在天寒地冻的隆冬,通红的炉火将热气溢满屋,一家人围坐八仙桌旁,一边听收音机一边捡发菜,就成了小时候一段长久的记忆。发菜更像是理不清的纷乱卷发团在一起,里面参杂着干草,荆棘,草籽,石块,混为一体,并不是很容易清理。通常情况下,都要捡两遍,第一遍将大的杂物捡出,第二遍再清理比发丝还小的杂物,清理发菜的过程就像将花白的头发变成了一团乌黑的云髻,返老还童了!

那时家里没有电视,连电也没有。八仙桌中央放着一个砖块大小的收音机,这个收音机年龄比我还大,由两节一号干电池供电,听的最多的就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里面播什么,我们就听什么,因为其他电台很难收到清晰的声音,要么就是哈萨克语和维语电台。爸最爱听每天准点播出的天气预报和新闻,还有国嘴单田芳的评书。评书里讲的最多的就是三国、明清武侠、民国枪战小说,那时我还没上学,听的懵懵懂懂,只记得单田芳铿锵有力语调,惟妙惟肖的口技模仿,情节起伏处一声惊堂木拍案!全凭他一张嘴,人物栩栩如生,场景有声有色,听者如临其境,回味无穷!以至于多年后的2010年,我还将单田芳的评书《曾国藩》、《乱世枭雄张作霖》下载了,又仔细听了一遍。我们姐妹几个最爱听的是小喇叭节目“嗒滴嗒、嗒滴嗒、嗒嘀嗒——嗒——滴——小朋友,小喇叭节目开始广播啦!”,小喇叭播出很多儿童故事,让我们着迷。

冬天的夜晚尤其长,天黑了我们就点起煤油灯。煤油灯是爸爸做的,装油的瓶子比易拉罐小一些,本是爸爸给自行车补胎用的胶水瓶,胶水用完,就用这个空瓶子做煤油灯。在瓶盖上开一个孔,把一个大约二十公分长的铝管里塞进比较吸油的布,一端留一点布头在外,另一端流出长长的一节布,这一端就从瓶盖的孔上塞进瓶子里,瓶里装满煤油,就是一个煤油灯了!布浸入油中,很快就吸饱了,用火柴点燃露在外面的布头,灯就可以持续燃下去,直到油用完为止。也不知道爸爸从哪里学来的,发明这个灯的人真是很智慧!晚饭后,时间尚早。我们将灯灌满煤油点燃,就在这颗摇曳的灯光下继续捡发菜。收音机接收不到信号或者没电的时候,就听爸爸讲他在西藏当兵的故事,妈妈唠叨他们小时候在四川农村的趣事。小时候的冬夜是那样漫长,时间都要凝固了。

春季采回的发菜都捡完,就等着收发菜的人上门来收。听大人们说发菜是卖往广东的,广东生意人图个吉利,过年就喜欢吃发菜。我们自己也吃过发菜,妈妈有时会在炖骨头汤的时候,把散落的不好卖的发菜撒进汤里,不过我实在已不记得发菜是什么味道了。

后来有一年政府禁止采发菜,说是因为破坏生态。戈壁滩上都有人巡查,抓住了会被罚款。自此,与发菜有关的记忆也就断了。

(完成于2015.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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