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鞋里的“救命钱”

那二百元钱像二百把锥子，深深刺痛了我的心。虽然过去十几年了，可总不能原谅自己，每每想起，心里就忍不住作痛。

那是2000年的一个下午，我正在一个路口疏导交通，一辆农用三轮车在非机动车道行使过来，我快速上前示意停车，开车的是一位60多岁老汉，后面坐着一名妇女，也足有60开外了。老汉一点反应也没有，旁若无人的径直开走了，妇女用手拍了老汉一把，似乎在老汉耳边嘀咕了几句什么，可老汉回头看了看民警，然后加速跑开了。周围几名民工哈哈大笑起来，一名民工起哄地喊道：“嘿嘿，没辙了吧！人家根本拿警察不当回事儿。”就这一句话，一下子把我的心火勾了出来，我指着三轮车对民警大喊：“截住他，他骂人了。”几名民警驾驶摩托车就追了过去，500米后把车截住了。

“让你停车，为什么跑，你还敢骂民警？你胆子不小”，我怒气冲冲的训斥老汉。“谁骂你了？我没看见你拦我”老汉还直劲的呛火，似乎比我还硬。“你的驾驶证呢？拿出来”我瞪着眼睛，凶的脸都变形了。“我没带，丢在家里了。”老汉口气一点不软。“那就扣车，你们都给我下来”我说着就想上前开车。“大兄弟，算了吧，俺家老头子不懂规矩，千万别他一样，俺老娘生病了等着买药回去呢？要不……俺给你们跪下了，”妇女满脸的沮丧，说到这儿就想下跪。“你少来这一套，就是躺下也不行，今天必须把车扣了”我连推带搡的把老汉推了下来，可老汉一抬腿又上了车，并怒气冲冲的说：“我看你能把我怎样？你扣我车我就死在你这儿”，老汉的犟劲上来了。“你拿死吓唬谁？我就看着你死。”说完，我和两名民警把老汉抬了下来，硬生生的把车扣回了大队。

老汉按无证驾驶要处罚200元，可一听说罚款，老汉蹦着大喊大叫，妇女也哭闹起来，一名民警悄悄地说：“旺哥，算了吧，平静平静消消气，一对农村老人啥也不懂，别和他一般见识，让他们认个错得了。”“不行，就这么让他走了，我这肚子火出不来，非憋坏不可”，我的气还鼓鼓的，一点没消。这时，老汉要求去厕所，我怕他跑了便紧紧跟在后面，到了厕所，老汉总盯着我，我奇怪的说：“你不是解手吗？我等着你”老汉红着脸说：“你出去一下，我当人面解不下来。”“臭毛病还不少”我嘟囔着走了出来。我回头隔着门缝一看，老汉蹲下身子正往鞋里塞钱，我猛地冲了进去，一把抓住老汉的手狠狠地说：“好啊，你想把钱藏起来，不想接受处罚，没那么便宜。”说完我下手把藏在老汉鞋里的一卷钱抠了出来。

“快数数，这是多少”我啪的一下把钱摔在了桌子上。民警把成卷的钱一张张的铺开，五元的、一元、五毛的等，还有好几枚硬币，最大的是票值是十元，那些纸币都揉绒了，还沾着许多汗迹，总共153元，我瞥了一眼老汉的鞋子，那是一双发了白的陈旧胶鞋，已经打上了好几块补丁，左脚已露出了脚趾，腿部沾满了泥水，看样子好像是刚从地里摘瓜回来。

“开罚款单，少客气。”我甩出了一句绝情的话，“你们别这样呀，这时俺们一亩地的西瓜钱，这钱还得给老娘拿药呢，这是俺家的救命钱呀，你们行行好吧”妇女号啕大哭起来。老汉的眼睛瞪红红的直喘粗气。“按规定罚款二百，还要扣车呢，今天算照顾你们了。”我余气未消地说，说完把罚款单猛地塞进了老汉手里。老汉接过罚款单连看也不看就抽泣起来，老伴拉着老汉的手一句也说不上来了，只是一个劲儿的大哭，老汉一出门就把罚款单撕了个粉碎，他启动三轮车晃晃悠悠的开走了，临出大门时似乎哭声更大了，妇女还哭着数落起来：“我的亲娘呀，疼死俺了……”那凄厉的哭声传出了很远。

我的心猛然颤抖了一下，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急步追出了大门，可三轮车已不见了踪影，我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心里涌上了一股难言的滋味，我愣愣的站在门口，心里突然想，两位老人可别出事啊！

马旺口述，刘文平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