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诸葛丞相

陈寿曰：诸葛亮之为相国也，抚百姓，示仪轨，约官职，从权制，开诚心，布公道;尽忠益时者虽仇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服罪输情者虽重必释，游辞巧饰者虽轻必戮;善无微而不赏，恶无纤而不贬;庶事精炼，物理其本，循名责实，虚伪不齿;终于邦域之内，咸畏而爱之，刑政虽峻而无怨者，以其用心平而劝戒明也。可谓识治之良才，管、萧之亚匹矣。然连年动众，未能成功，盖应变将略，非其所长欤!

诸葛初出茅庐而烧博望、新野，破操之前锋。徐庶走后，只身赴吴，说动孙权，遂有刘孙之始合。预知东风，以定日期，方有赤壁之烈火。尔后收荆州，其功甚多，又使督零陵、桂阳、长沙三郡，调其赋税，以充军实。刘备入蜀，以诸葛守家。庞统败亡，始倚诸葛、张飞取蜀。成都平后，亦使其监赋税、充军实。

章武二年，刘备伐吴，尽起国中之军，亦使诸葛留成都。三年，病笃永安，托孤于诸葛，使阿斗以父事之。建兴三年平南中，五年上疏北伐，至九年亡于五丈原，期间六出祁山。

观刘备之用，如汉高之使萧何，每行军出外，必使诸葛留守，转运粮草。然事有不济，则使孔明出山。狂徒论曰：刘备自黄巾起，大小数十战，唯乡人简雍、徐州孙乾、糜竺算智者，然亦庸人尔。凡与战，关张赵可为前锋，然智谋思虑，唯其一人。且一世英主，自负甚高，是以如此。

诸葛亮在隆中时，未出天下，而知天下英雄事略，待刘备来访，献鼎足之计。率军出师，无论胜败，皆全军而还，无丧师之辱。此诸葛之帅略也。诸葛治荆州，荆州丰;治蜀中，蜀中足。自五年以来，无岁不征，无年不讨，外无进土之功，内有空耗之实，然蜀中不穷，姜维继志，尚可九伐。由此而知，诸葛之治国，又优于帅略。然所历之役，战胜者有之，役胜者则少之，且其谨小甚微，不用奇策，故将略亚矣。《志》曰：亮才，於治戎为长，奇谋为短，理民之幹，优於将略。此言是也。

或曰:诸葛困蜀中，不自量力，屡犯中原，以一州之地抗衡天下，可谓不知时势也。又连平用兵，攻不能克，得不能守，劳师费力，以致蜀之败亡，岂能称才耶?

狂徒论曰:诸葛在隆中时，自比管仲、乐毅;出山之时，嘱家人曰:善待吾田,待吾归日。可知其志之大，且藐天下英雄。在蜀之时，本为高祖龙兴之所，且益州殷富，有争夺天下之资。虽如此，然巴蜀狭隘，远离王化，不能久抗中原，唯速战方可定乾坤。且刘备之遗志，出山之初衷，恢复汉家、中兴王室尔矣。又刘禅愚弱，人才凋零，文武旧臣，多以病故。蜀中之人，独当者尚缺，栋梁者更无。又岂能使大业望后人乎?

诸葛用兵，谨小慎微，事无具细，皆躬亲自为。以蜀汉势小，不敢有大失，恐创国力，外无兵而国自终。故魏延屡献子午谷之计而不用，六出祁山，徐徐而进。故诸葛虽死，蜀汉基业未动。

哀哉，诸葛丞相!子之才干，辅汉兴刘;子之佳名，传古耀今。居一方而一方治，处朝堂则朝堂清。用兵如神，治国民正。马牛连弩，机巧善工。赏罚以信，恩殊论功。亡者不以其害，存者感其佳名。

呜呼悲哉，君臣虽有鱼水之传，然言不尽听，计不尽用:不取荆州，而遗曹操;轻伐孙吴，而丧国众。公振微弱之蜀汉，惊篡汉之邺庭。君臣为之丧胆，天下为之传声!

悲夫!诸葛丞相。

丁酉

二月廿九

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