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Q先生的夜谈

“无聊。”Q先生坐在我对面一边吃着炸鸡一边说。这也难怪，谁叫我在半夜一点一个电话把人家叫出来吃炸鸡呢？而且还是AA制。

这件事的起因是，我在半夜躺在床上无法入睡。奇了怪了，以前是从来没有的事，从来没有。高考之后我的生活变得支离破碎。高考前没有的事，高考之后居然一下就全都发生了。每天晚上睡不着，早上躺在床上一次又一次地醒来，再一次又一次地睡去。想着自己到底还能做什么呢，为什么要起来呢，反正起来也是等待下一次入睡而已。一个多月之前还历历在目的人们，如今就像滴在黄土上的水滴，只留下一滩深色的痕迹，本身却逃得无影无踪。独留我一个在地平线上寻寻觅觅。电影院早已去腻，街也早就不想逛了同学们三三两两地不是去学车就是去旅游，唯独我什么也提不起劲来。以前老想看书，只苦于没有时间，可一旦给了我充足的时间，我却看着看着就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我才发现以前我追求的可能只是在很短的时间内看完一本书的快感，亦或在一些书上抄抄作者骂人的话然后意淫一下。并不是真的对书有什么“来自灵魂的渴望。”况且有些东西——什么徐志摩有几个女人啦，《边城》里出现了几个“水”字啦，哪个公式又用的不对啦，或者是哪里打仗的原因其实是因为一条鱼啦之类我实在是提不起兴趣。而偏偏有一大堆书就是在讨论这些东西。这些对于文学家，史学家或者是数学家反正是个什么家似乎是有用的，我硬着头皮看这些又是何苦呢？总之，当我把以前想做的事都干过了，才发现那些事只有在紧张的生活中才有意义。于是我只好躺在床上，断断续续地做着无聊的梦，是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起来吃个饭或者是上个厕所。我失去了动力，活像冬眠失败的松鼠。房间里的空调依然开着，我想着与其这样耗下去不如起来活动活动。正好父母出差去了，半夜出来也没关系。

于是我打电话给Q先生——他是我知道的就算是这个时间也一定能出来的人。于是我邀他出去。 “现在有空吗？我想出来吃点东西。”“可以。”回答的干脆利落，是他的风格。

我们约在夜市的一个炸鸡摊子，点好不知道是应该称为炸鸡还是炸淀粉的块状物体，开始聊天。我说了我的困惑，我现在仿佛是没气的气球，干干瘪瘪地躺在地下不知所措。他说“无聊”。“无聊”。他说。我不说话，他果然有下文。“无事可做，这种时候经常有的。”他看着我。“这是你和这个世界联系不紧密的证明。在这一点上我和你差不多。无事可干，身上的傀儡线少之又少，偶尔盯着书，偶尔盯着电话号码表发呆。有时候会怀念以前忙碌的生活，想着为什么分配的这么平均的大气，偏偏在我的周围变得稀薄了呢？但这不是世界的错，问题出在我们身上，线，我们剪断了一部分，另一部分由于天性使然，绕过了我们。”他挥舞着鸡块，好像自己真的身处一团什么线之中似的。

“没必要担心，真的。这只是个过渡。”他继续说。Q先生是个怪人，至少在大部分人看来如此。“个人主义”这个词汇可以说在他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他一向特立独行，独来独往，但成绩优异。有时守时的近乎变态（准到几乎不差一秒），有时却偏爱迟到，但绝不爽约。在我认识他之前就对他有所耳闻，在同学们的传言中俨然一个孤傲的家伙，在我后来发现孤傲一词似乎言过其实，还是称其为孤僻更妥当。怎么说呢，他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不是说人不好，只是他的周围散发着这样的味道，就像氢气天生比氧气要轻。“对于有些人来说，一个人是消耗能量的。”他继续道。“能量这东西，不像水啊空气啊面包啊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必需品一样直观，但也是必须的。每个人都需要能量，不然就没法活下去。”“确实”。我说。“深有同感”。“听着，”他说。“听着，你是特殊的，你和我不一样，和那些家伙们也不一样。”“愿闻其详”我说。“我呢，不一点要从他人那里获得能量，我知道我的手是有限的，并能与我的心配合起来。大部分人的能量问题在于他们不了解自己的手，更不了解自己的心，当心需要宁静的时候，就不要把手伸出去，反之亦然。若不如此，势必在不必要的时候把线缠满全身，动弹不得。就是这样我才不喜欢他们，不了解自己，看到别人伸出手来就慌慌张张地也伸出手去。结果必然是能量大耗，四处碰壁。久而久之，心不免磨损的厉害，就像被扔进水里的仓鼠，只有奋力挣扎，就算最后勉强上岸，也必然筋疲力尽，奄奄一息。”

“说的在理。”我说。干杯。

他喝完酒，指着我说：“你的特殊之处就在于你还没有完全把握自己的心，当然我不是说我就完全把握住了，心这种东西没人能完全把握的。我不过比你做的好一点。我的意思是你有时能隐约感到它的呼唤，但是常常把手伸往错误的地方。没事的，大家一开始都会犯这样的错误，你这样的人是看得出来的，就像氧气天生比氢气重。”我点头称是：“那我应该如何是好呢？”“像现在这样就好。抖落所有的线，一切仅凭心走。虽然一开始可能会有些不习惯，那大概是心表层的磨损还没有恢复过来。”“我得回去了，就和你说这么多。”他拍了拍我的肩：“要摸索。锻炼心手平衡，大好机会！”“大好机会。”我跟着说。“大好机会”。我望着他的背影默念道。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