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短篇小说

掌纹参考

本文已影响 3.02K人  淡默

我是一个没有掌纹的孩子。

掌纹

望着如此空荡荡的双手,我终于忍不住心中日益增长的的悲伤,抽咽起来,然而却是无声无息的。你看我多可笑,连说话也不会。

母亲走进门看见哭泣的我,冷眼旁观,我抬起头,对上她那双曾经明亮而动人的眼睛,感到一阵心酸,是什么时候起,这双眼睛已经带满鄙弃和讥诮,像一把长满倒刺的锉刀,直插我心口。

她一定是恨我吧,恨我夺去了那个曾经深爱她的男人。

可是母亲,你有没有想过,那个深爱你的男人,也是我的父亲啊。

我收起了所有无助和可怜,擦干我的眼泪,站起来往门外走。我还是我,那个没有掌纹的我,那个十年前让父亲牺牲掉生命的我,那个如今不会说话不受他人疼爱的我。

可是,我还是过得很好。

(一)冬日少年依在

母亲就算再憎恨我,她也不得不抚养我,不然每次早晨桌上怎么会放有一张钞票呢?我面无表情地拿起钞票,在心里其实我更愿意吃母亲当初做的早餐,但我不会将这份情愫说出口,也不会有人知道,包括母亲。清冷的街上,只有不远处在摆地摊的小贩传来断断续续的吆喝声,冬日的逼近,鸟也变得慵懒,只有一两声稀稀疏疏的鸣叫声,这倒也少了几分往日的喧杂。

“嘿!不介意再请我吃一顿。”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简于辰突然拍了一下我的后背,笑嘻嘻地说着。

我白了他一眼,不搭理他,只是示意地点了一下头,他便走在我的左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一些没有营养的话“那个哈,昨晚我五战五胜,够厉害吧…”

他自顾自的讲着,我点了两份早餐,把其中的一份递给简于辰,他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接了过去,毫不犹豫的吃了起来,边吃边说:“我下午晚点再来接你。”我抬起头看着旁边这个干净的少年,感觉这个冬天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寒冷,相反,还有些温暖。

我点点头表应答。

他便不再多言,默默地吃着早餐,直到走到校门口,他才将包装袋连同我那一份扔进旁边已经旧了的垃圾桶,故作优雅地掏出一张纸巾给我:“嘿,我走了哈。”我笑了笑再次朝他点了点头,他便转身融入已经陆续到校的学生潮流之中。

简于辰,一个我连他身世都不知分毫的少年,却唐突而又神秘地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于孤独的我而言,是及时的幸福。我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他每天肆无忌惮的笑,习惯了他陪我走完上学放学的路……

(二)孤独泛滥成灾

成绩处于中游的我在这个班本就没有存在感,更不用说,我还是一个不会说话的人,这样的我在班上透明得如同空气一般。

“班长,你去文艺室搬两沓文稿来。”班长莫华应答而去。

“各个组长,负责检查和登记各组背诵,查漏补缺。”八个组长应答游荡在各个小组。

“卫生委员,这活是怎么干的!还不清理一下。”卫生委员林淳惶恐地拿起扫把打理起来。

……诸多事情,在这个集体中,偏偏就漏了我一个人,说是故意吧或是无意吧,弄到最后反倒我显得多于无比。没事,幸好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无人问津的孤独,十年的冷清已经消磨了我以往所有的热情和希望。

我把桌上一大堆复杂难懂函数练习题和犹如天书般的化学公式收入课桌内,默默的拿起我那本已经泛旧的本子和一支黑色笔,旁若无人的写起来。

这一写,时间便过得飞快,下午临近放学那会,我去图书馆还借了本【电子工程分化式】打算给简于辰,我翻开一看,密密麻麻全是看不懂的符号加公式还有图样,可偏偏,简于辰对这方面很有兴趣,我小心翼翼地将书放入书包,在校门口等他。然而等来的,却是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他压低了头上那顶黑色的帽子,站在我面前说:“最好离开他。”面对这莫名其妙的话和这指代不明的“他”,我疑惑地看着他,笑笑不说话。

口气,阴沉,又满带威胁。

“不自量力的女孩,没有掌纹还如此桀骜。”他见我一脸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又带着点戏谑的样子,有些气恼的讲,还加重了语气:“呵,你看着吧,我会让你生死不如的。”此刻风起,将那压低的帽子吹开了一些,露出他那一颗左眼,上面还有一道很深的伤疤,像蜈蚣一般丑陋而弯曲地附在他的左眼旁,就在那一刻对上他的眼神,我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赤裸裸寒意。

我竟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转过身,带着近乎病态的笑走了。

不久,简于辰来了,我能看见他脸上带着点疲惫和憔悴,“走吧。”他很自然地拉起我的手,已经多年来没有被人牵过,这一刻我竟然有些愣住了,“嘿,发什么呆,走啦。”他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示意我跟上他的步伐。

嗯。我回过神点点头。

掌心传来的温暖,那么突然,也那么自然。哪怕隔着一双黑色的手套。

呼吸有些紊乱,心有些狂跳,直到快到达家门,他才松开我的手,跟我道别:“进去吧,我先走了。”我怔怔的看着他,他笑起来那么干净,就像冬日的太阳一般。

这时我才想起来刚才那个男人,张张嘴,最终还是放弃。

转身打开家门,冷清得如同深不见底的渊谷,所有声音掉入这里不再有任何回应,这就是我的家,一个只供我栖身睡觉的地方。

便再无其他,寂静,十年,像坟墓一样。

(三)毒药触碰记忆

休息了两天假期,便又开始上学。兜兜转准,周而复始,就像旋转的陀螺,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留。

简于辰今天又是从半路冒出来,他的脸色似乎苍白了好些,但是笑容不减,我拉住他戴着黑色手套的左手,用手指在他掌心写着“你怎么了?”

请不要以为这又是上演一出莎莉文老师对海伦的教导,这已是十年来我对他说话除了点头的另一种方式,写完之后我抬头看他等他回答,没想到他竟然看着我发呆,我一生气便把他的左手拍走。

得寸进尺,竟然在我“说话”的时候走神,我扭头就走,不理会这个不知好歹的人。

“唉,别走啊。”简于辰追了上来,气归气,我终究将步伐放慢了些,好让他跟上,“吁吁……”他喘着气,不过几米的小慢跑让这个曾经能一口气跑完操场600米跑道的人气喘吁吁,我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刚才他的左手也似乎少了往日几许温度。

“你没事吧?”我张了张嘴型,表达我的担忧,谁知他一副风轻云淡,“没事,小爷我壮壮的呢!只是昨晚没睡好而已。”看着他一副笑得淡然无畏的样子,心里不免又微微触动了一番。

简于辰,就是这么一个总能三言两语将他所有不悦和困扰敷衍了过,让我总在不经意间为他难过为他心疼。

步入校门时,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没入人群而是在门口看着我一步一步走入校园,我回头看了看他,只见他一袭白衬衫笑容可掬站在摩肩接踵的人涌中,显得那么耀眼,也那么孤独。

下午放学,我捧着【愿得千阳温暖如初】,边看边等简于辰,夕阳的高度已经下落了不少,他还是没有出现,我想起早上他的种种反常,心里的担忧只增未减,从不迟到的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一阵阴沉而低哑的声音响起:“呵呵…在等他吧?告诉你,他不会来了!”我转过身,看到来人的面孔惊得把书掉到地上。是他!竟然是他!那个全身黑的男人!我愣了好些会才缓缓的将书拾起,怒视着他,以无言的方式告诉他“你到底想干嘛?”

男人一如既往地用着冰冷又满带威胁的口气讲道:“你再不离开他,不仅仅是他,还有你,都会坠入深渊。”开什么玩笑,简于辰已经陪在我身边十年了,那是说离开就离开的,况且…

“嗯哼!”男人突然用手在我的额头前做着类似于催眠似的动作,我闷闷发出一声往后退了几步,然而男人还是在叨念着:“记忆是毒药,触碰你不愿见到的黑暗,害怕让你无处可逃……”

“有病!”我心里暗骂了一声,在大腿狠狠地掐了一把以保持清醒,我承认我有些害怕了,简于辰不在,我所有的保护和防备都瓦解了。我要回家,哪怕家是个没有感情的归宿,至少可以让我躲避,对,躲避才是保护自己的唯一方式。我捂着耳朵快步跑走,只留男人一人在原地发出一阵笑声“不能躲开,那是因果的真相……”诡异而阴冷。

回到家虽然还心有余悸,我蹲下了环抱着自己,“愔言,没事的,没事的。”自我安慰地让自己的心稍稍平复些。厨房里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我将就得把它们热了一下,暖暖的食物流入空荡荡胃里,填充了心里那一股害怕。我边吃边看着那空荡荡的房间,现在已是6点53分,然而母亲不在家。那个房间曾经是母亲和父亲睡的地方,也是家里最热闹的地方,那时的我每次都会跑到里面玩,有时拿着父亲的画板装模作样的涂鸦,有时把颜料当牙膏挤……他们总会笑着骂我,眼底却满带宠溺。

肆无忌惮,但是其乐融融。

可是现在呢?父亲死后,一切都变了,母亲开始冷落我甚至视我为透明人,而这一冷落便是冷落了十年。十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反正,还不是这样的过来了。

各科的作业都完成好了,心里却是空落落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简于辰呢?他会不会出事?我躺在床上伸出双手,看着这没有掌纹的掌心,细细想了这阵子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可是日子过得亦如十年来一样平淡。偏偏事情总是这样没有征兆地发生,百思不得其解。这糟糕的心情让我烦躁至极,我闷被而睡。

四梦魇挣脱死亡

我在那里?

周围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没有任何方向,我不免得有些恐慌,这种感觉与十年来不受疼爱不被人保护的无助感如出一辙,正因如此,我才讨厌这种感觉。

远方传来不明的光亮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我慢慢的走过去,画面也跟着距离缩短逐渐的开朗起来。

“为什么?愔言?救我…”男人抓住的草根终于忍受不了男人的重量而断掉,男人面容带着不甘和失望,坠入山谷。“不!爸爸!爸爸……”趴在地上的小女孩捂着流着鲜血的额头,由惊恐的喊叫转为害怕的哭喊“呜呜呜……爸爸,爸爸……”旁边似乎还有着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这是…这不是我吗?我心里无比震撼,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那个小女孩哭喊着,也看着刚才那个男人坠入山谷,那个绑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女孩不是我吗?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是我父亲!“爸爸!”我冲过去想要去一看究竟,然而那个画面却像是老旧的电影片,逐渐的模糊起来,然后变小,消失…

等等!不要!我已经哭出来了,可任凭我怎么追终究没有挽留住这个画面,它像一刹而过的流星,在我面前重现一次就消失殆尽。

周围又是一片黑暗。

“爸爸,爸爸,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我瘫坐在地,掩面而泣。

“为什么?为什么不救我?”“愔言,我那么疼你,为什么不救我?”“救我……救我……”“为什么,为什么……”父亲的声音回荡在这一片黑暗的虚无里,那么唐突。

“不要,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爸爸。”愧疚和害怕以爆炸之势席卷我内心,我捂住耳朵,可声音还是滴水不漏地回荡在耳膜里。

头痛欲裂。

“啊哈。”我闷哼了一声,从黑暗里挣脱过来,睁开眼,发现我已经吓醒而坐在床上,环视了周围的东西,放衣服的柜子,平时写字的桌子,还有父亲年轻时画的素描。

原来只是一场梦而已。

我伸出双手,手心已沁满汗珠,月光从窗外照射在我掌心,空空如也,没有掌纹。

我想再回想一下先前在梦里发生的一切,可是一想头便痛得要死,十年前的记忆,一翻开又是不痊愈的伤口。我双手抱着头,无声地哭了起来。

父亲,对不起。

五勇气只源于你

我看了看左手的表,已经6点50分了,可是简于辰依旧没有出现。这个时间对于我这个即将中考的初三学生来讲,已经不早了。初三的教任处不知发生什么疯,竟然让初三学生统一在6:30到校集合进行早读,也不知学校领导任初三教任处胡作非为是为我们好呢,还是为了成绩?

结果如此明了,不言而喻。

“一群没人性的疯子。”我在心底默默的吐槽了初三教任处和学校领导。

低头,表里的指针还是一如既往地走着,“滴答滴答……”不受任何影响。

6:54.还有七分钟就上第一节课,可是简于辰还是没有出现,“哎。”我叹了一口气,坐在花坛旁等他,反正都把早读课给跷了,再迟到一节课也没什么。

我索性再等了20分钟,最后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去学校。

我敲了敲门,告知老师我已迟到并且很“礼貌”地打断了数学老师上课的节奏。数学老师板着一把脸,极其不耐烦地说了一句:“都快中考了,还这么不用心。回去坐!”我低下头忽视掉全班那齐刷刷的眼光,或嘲讽或担忧。同学,说好听点,是在同一个班学习的朋友;说现实点,不过是各自攀比各自较量的竞争对手罢了。

我算是够清醒的人了,不求优越,只求不要有人找我麻烦,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光道,天下太平。可是这样够消极避世的生活偏偏有人要打扰。

“你看都几点了,一个初三的人还敢到处浪,无心向学。”打扮得花俏的许卓丽冷嘲热讽地说着,没指名没指姓我也知道说谁。我回过头朝她那略显丰腴的身材看去,便张张嘴“胸大无脑。”

“什么!你骂我胸大无脑!”许卓丽看我“骂”她,气得站起来:“你个哑巴,拽什么拽。”此刻她像高傲的公主,盛气凌人,骂的姿势可真自然无比。

天知道她是怎么看懂我说的“话”,我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卓丽,别闹了,愔言可能是生病了才会迟到”她的同桌莫华调和这气氛,“生病?她生龙活虎成那样都敢骂我,还生病!”许卓丽气得直跺脚,有些中立的人则是摇了摇头,她那大小姐爆炸脾气他们是领教过的。

“够了!这是我的课堂!要吵给我滚出去!”严肃刻板的数学老师重重地拍了一下讲台,全班立刻鸦雀无声,连许卓丽也不得不屈于师威不满地坐了下来。

这下该轻松了吧。我才刚坐到座位,数学老师就冷冷地说:“苏愔言站起来回答这道函数解析式。”

回答?叫我回答?叫一个不会说话的我回答?好笑,真是好笑。

“噗。”一些人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在这压力已经能压死人的班里弄出个笑剧来娱乐大众到时我在班上的唯一风险,譬如,数学老师叫我这个不会说话的哑巴起来回答问题。

“呵,老师,她是哑巴,说不出话!”许卓丽先发制人地边笑边讲,是我怎么看都觉得这笑在她脸上显得无比恶心。

“咳,是我一时气昏过头了。”数学老师也是缓过神来,轻咳一声,一扫刚才冰冷无情之样“愔言,你先坐下。”

早上的不愉快看似就这么过了,可是,就这么过了吗?不可能!

我将手心的便利贴紧紧攥着,双眼锁定眼前那个身影,那个走路都得妖媚的不是许卓丽还有谁?

“啊!你要干嘛?”许卓丽大叫一声,有些惊恐的看着我。呵,这时候还会觉得惊恐?早上的气焰嚣张呢?我一步又一步的逼近,不会说话的我这时眼神犀利,倒像只逼急了阴狠的野兽。“你最好别过来!愔言。”许卓丽声音有些颤抖,略带沙哑,“啊!”她用手护住脸大叫一声,以为我会打她,却发现我只是拍了一下她的额头。

仗势欺人。我不屑的看了她一眼便走开了。

许卓丽抹了抹头上,只摸下来一张便利贴,看了一眼之后,随即犹如丧心病狂的野兽不顾形象地大叫起来:“苏愔言!我跟你没完。贱人啊啊!”

这几年被她嘲讽放冷箭,我真够窝囊的,这回终于出了一口浊气,然而一点胜利感都没有,走在清冷的街上,细细想着,今天到底是谁给了我这般勇气,还敢去“回应”许卓丽。

答案不明而言。

简于辰。

我笑着摇了摇头。

待续{淡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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