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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纹(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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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真相破茧而出

掌纹(2)

风不知从什么起,变得有些冷。

快了吧,穿过这个巷再右转就到家了,可一想到那冰冷的家,我不自觉地将步伐放慢了些,又是一阵风起,我下意识地用手挡住眼,避免风沙眯了眼催泪。

下一秒睁开眼,发现眼前竟然是又是站着他!这个男人到底有完没完,三番两次了。我瞪了他一眼,准备转身绕弯路回家,不想见这阴魂不散的男人。

“等等。”男人都命令一样执行着,可依旧没有管得住我的脚步,“最后一次了,只给你看一样东西。”我回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依旧不为所动,三米,五米,七米……

“求求你。”三个字仿佛像大雨过后垂死挣扎的乌鸦。

我竟然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脑海情不自禁浮现了父亲的面孔和他说的话,他是否也会像男人一样求过别人呢?

记忆,疼痛,清晰。

“就这个,你要的所有真相。”男人见我回心转意,笑着递出一本淡蓝色的本子,哪怕见他笑得很勉强,我还是接了过来,淡淡的木棉花香扑鼻而来,这个味道似乎在哪闻过,我带着疑惑翻起了这本本子,第一页写着:

“2005.3.25我决定去找她,可是他却满带着恨意朝我走来……她出乎我意料地站在我面前,张开双臂一副很倔强的样子,我知道,她是在保护我……我不知道算不算后悔,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掉入了山谷,幸好她没有看见那一幕,可怜的她,头撞到石头了还在流血,哎,我该怎么办?”

“咚。”本子掉地,像一个石子,激起心中那层涟漪。

不!不可能!淡蓝色,木棉花,简于辰,2005.3.25.山谷…这一切看似没有关联的东西,却能串联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真实得我不想要,也不敢要。

震惊过后,紧随的是一阵又一阵头痛,包裹成茧的真相此刻蠢蠢欲动,欲挣扎破茧,我捂着头连退好几步。

“这才是真相,这十年一直困扰你的,所有心结。”男人亦趋亦近,声音带着穿透力,在洞察着我内心多年来最脆弱的地方,我红着眼,乞求他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前些日子,那些梦境开始重叠,还有,父亲的话……一切就像隔着一层纱。

“这就是我为什么让你离开他的原因,纵使他十年前推你父亲入山谷,但是,”男人摘掉帽子,露出他全部的五官,很精美,像某个人,唯独缺憾的是左眼那道伤疤。我看着他,他的眼睛仿佛会说话。

“但是你恨不了他对吧,那个陪伴你十年的他。”

不要!我在心里呐喊了一声,捂着耳朵,逃离这个男人,还有那说出真相的本子。

“所以你还是离开他吧。”奔跑的时候,我听见了男人最后一句类似叹息的声音。

临近家门,我的双脚像灌满铅一般,走得沉重,吃力,脑里不断盘旋着刚才本子上所写的“我推…”“我对不起她…”再联系十年前发生的一切,可是那个画面就像被故意隔起一层纱,我什么也看不到,想不起。我慢慢蹲在家门口,像受伤的小兽无声地哭泣。

不知哭了多久,有一个世纪那般长。我缓缓起身发现脚已经麻木到不能站立,抬头,星斗阑干,天黑如墨,脑海突然闪现前些日子做的梦魇,那个画面,旁边似乎还有一个身影,难道那个身影是简于辰?怎么可能?简于辰对我那么好?他为什么要隐瞒这一切呢,为什么要害我父亲呢?为什么我一点也想不起来呢?

等等,男人的话值得相信吗?

我蹙眉,所有不解化为愁颜漫上眉心,可是一筹莫展。

不管男人的话是不是真的,那本子叙述的一切至少已经成了一个烙印,刻在心里,除非简于辰给个解释,不然它不会消失。

七、麻木,心伤不愈

打开家门,心绪烦乱让我一贯轻手轻脚的方式不免多了些烦躁,但这似乎没有打扰到母亲,路过那间房,余光撞见母亲坐在那,目光空灵地盯着墙上那幅父亲当初送她的第一幅画。她的灵魂仿佛出窍了似的,没有任何感情,只是空洞地看着。

哎,我还是去做自己的事情吧,母亲,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母亲了。

半夜又是被噩梦吓醒,我汗水涔涔地起床去洗手间洗脸,发现那间房灯还是亮着,然而母亲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衣服。

我到底是心软了。

蹑手蹑脚地走近那间房,拿了件淡红色的大衣走近她,看着她呼吸平稳,眉心微皱,眼角下,深深浅浅几道皱纹。原来昔日再娇好的容颜也会苍老。

她的手里还握着一支笔,我认得,这支笔是父亲素日作画的笔。桌上摆着各种瓶瓶罐罐,是药瓶吧,我读不出药品名。

轻轻地,我把衣服往母亲身上盖,可终究吵醒了她。“滚!”母亲睁开眼像发了疯似的怒喝一声,右手一挥,那支笔狠狠地甩向了我的左脸,笔尖滑过,火辣辣的疼。“啪。”的一声,红大衣,还有笔都掉在地上,像断了翅膀的鸟儿。

我的手悬在半空,不知所措。

她的眼光变得幽怨和恶毒,仿佛我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难道我一刻的关心都会招来疏远吗?呵,母亲你对我的恨到底是有多深啊?

我站在原地,沉默着。

她突然发现了地上掉落的东西,眼里立刻多了一抹愧疚和心疼,弯下身去捡,

捡的不是红大衣,是笔。

我笑了笑,忍住左脸火辣辣的疼,还有心里已经麻木的疼痛,慢慢地走出房间。

我想,这间房,我从此不会再踏入。

八、发现恨不了你

于昨天发生的种种来说,我真的是心力尽瘁,简于辰仿佛人间蒸发般似的,不再出现。可笑的是,纵使心里有再多疑问,再多担忧和关心,我也找不到他。

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世,包括他的家。

我失魂落魄走在街上。

“对!就是她!”老远,我听见许卓丽那尖锐的女声。我回过头,发现有三四个奇装怪服的混混发了疯似的向我冲来,等我想拔腿逃走时,我已经被他们连拖带拉地拖进逼仄的巷子。

我不会说话,只能用冰冷冷的眼神怒视着他们:“放开我!你们到底要干嘛!”

“哼!苏愔言,你也有今天!”许卓丽逆着光从亮处走进来,站在我面前,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讲着:“告诉你,今天就是你招惹我的代价。”她后退一步,大喝一声:“打!给我打。”这多狠,还是一个素日在其家人面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吗?四个混混不约而同地向我挥拳抡袖,可我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只剩内心一阵嘲讽,苏愔言,没有了简于辰,你也有今天啊。

我感受到头发被不断地拉扯着,至于被扯出多少我不知道,但我看见地上不断飘下来那一撮又一撮发丝,额头仿佛有温热的液体流出,应该是鲜血吧,不然流到嘴里怎么是咸的呢?“咚”他们把我狠狠地往墙上一推,大腿与墙上的铁钉相互摩擦了一番。

“叫你那日拽!现在看你怎么办!”许卓丽一副歹毒的模样站在旁边看着。

许卓丽,有种单挑啊!我咬牙切齿得瞪着她,却只能又被四个混混推过去殴打。

正当我已经放弃任何希望,绝望地闭着眼的时候。

一个混混突然大叫起来:“他妈的你要干嘛!找死啊!”我睁开眼循声望去,简于辰?

混混不甘心地想反击,简于辰一个猛拳向他砸过去,混混倒地捂着发肿的左脸。

简于辰,你终于来了,我松了一口气,感觉身上什么痛也不存在。

“混蛋!”其余三个混混松开了我,舞着拳头一个个朝着他砸过去,简雨辰双手一抓其中一个混混的肩膀,右膝盖一弯曲往他的腹部连踢好几下,眨眼功夫,四个混混被打得落花流水,恶狠狠地瞪着他。

“滚。”简于辰不冷不热地抛出这句话,他们看了许卓丽一眼,负伤而去。

我躺在地上企图爬起来,而身体却像一滩烂泥,此刻的我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头发跟个鸟窝似的,身上脸上都有血。简于辰逆着光走来,看不见他脸上任何表情,他蹲下来摸了一下我的脸,倏地抽开了。

“啊呀!你要干嘛。”许卓丽大叫起来企图逃跑,却被他逼得靠在阴湿的墙壁,简于辰像地狱修罗一般瞪着她,突然,他的手掐住许卓丽的脖子,慢慢的往上提,许卓丽双手抓着简于辰的手,支支吾吾的讲不出话来,“放放开…我…”

僵持了好几秒,简于辰阴沉低哑地讲着:“以后见一次打一次。”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重新获得氧气的许卓丽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滚。”简于辰冷冷地说着。

“对不起。”他扶起了我,声音不像先前那般阴狠,而是满带愧疚。

刚才被打个半死,我紧咬牙根没有流半点泪,反而这对不起三个字,却足够让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争先恐后。

“别哭。”他擦拭这我的泪水,“来,我背你。”我趴在他的后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感觉无比安全。可是,这个少年对我隐瞒了多少事情,我又该怎么去面对他?

夕阳正好,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亦如从前我每次受伤他都会把我背回家。我把脸埋在他的肩膀。

是的,男人说的没错,我恨不了他。

九、骗局十年之长

当他背着我进了公寓上了楼梯,我才知道,原来他的住处离我家是如此之近,该死的我竟然毫无所知。

“你先进去换一身衣服吧,我去拿药水。”他轻轻地把我放下来,去房里拿了一件衣服给我又折身进房里。我扫视了房里的摆设,简单到不能形容,几件家具,但是很干净,书柜那地方,稀稀疏疏摆着几本书,但是其中有一本淡蓝色的本子却是很醒目。

我顿然像是领悟到什么,迈着沉重的步伐进入洗手间。

“呼…”简于辰拿着棉签替我擦拭着脸上的伤,不时地替我吹着气,虽然伤口被药水触得生疼,但这气息吹来却是感到另一番酥麻。

面对着他,众多疑问无法说出口,那种憋在心里的难受,不言而喻。

“你要写什么?”擦完药后,他看我在比划着,随意地拉开抽屉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给我,看着我写。

“男人,左眼,伤疤。你知道吗?”我写完抬起头刚好看见他眉头微微一皱,闪过一抹难以名状的情绪。

果然,简于辰真的在瞒着我瞒了有多久呵,十年吧?

我内心一阵自嘲,感到丝丝心酸,有沙沙写着:“你不想说些什么吗?”

好半会,简于辰说:“你都知道了。”无比平静,平静到他仿佛早就预料到会这般。

我咬紧下唇,突然如同坠入冰窖一般,冰冷无比。

简于辰,我多希望你说的是“听我解释好吗?”而不是你那句“你都知道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多年以来我在你身上所建立的信赖全都奔溃。

“明晚九点,玄钟塔。”简于辰站在我后面喊着,末了,又添了一句:“把你失去的,都还给你。”

话毕,风起,消逝。

失去的?呵呵,我死去的父亲,简于辰你还得起吗?说什么陪伴我,到头来还是骗我,这个骗局真长,我也真傻,一骗,便骗了十年。

湿热的液体从眼里流出来,我拉开门的把手走进家里。

十、消失掌纹少年

八点五十五分,我还是不争气地站在玄钟塔下等简于辰。

今晚无风,但是月亮很圆很亮。我需要一个解释,一个关于十年前所有的解释,哪怕这个解释会再度令我心寒。

“你来了。”简于辰一袭白衬衫优雅地走过来,我回过头看着他逆着月光向我走来,看不见眉目,只隐隐约约看见他嘴角微微上扬。

干净得没有半点瑕疵,这样的少年,固然令人心动。

“咚……”沉闷而古老的钟声突然响起,仿佛是远古那神秘的号召。

风起,木棉树上的花散发一阵阵沁人心脾的香,清淡清淡的。

钟声连响九下最后以水波的形式传播出去,在座城市的人,都可以听见时间流淌的声音。

“还记得,十年前第一次见面,在这个地点,这个时间。”简于辰依旧把笑挂在脸上,慢慢地走近我,这回我才清清楚楚地看清他。

完美的五官,还有那一抹淡笑。有没有心动,我想我不可能自欺欺人。

十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那一次在放学的路上吗?怎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我疑惑的看着他。

“你那时候很可爱,绑着两个小辫子,但是……”简于辰突然伸出了他的手,没有黑色手套的遮盖,他的双手在月光的洗涤下分外白皙。他握住我冰冷的双手,掌心的温度真的好温暖,温暖到我都不愿挣脱开。

“像这样,我偷走了你的掌纹。”他轻轻地把双手放在我空荡荡的掌心,然后以这一个叙述者的口吻讲道。

就这样……掌纹?

什么?难道我不是没有掌纹,而是被偷走的,还是被简于辰偷走的?

这?这就是他要还给我的一切?

“那时候,我母亲的掌魂不断地消逝着,掌魂,那是我们梦族的生命,我不想失去我的母亲,所以,”简于辰边说边看着我,眼底是无尽的愧疚:“我很自私,偷走了你的掌纹。”

这就是真相?

“你应该恨我吧,我这么毒蝎心肠,不仅偷走了你的掌纹,还让你的父亲掉入山谷。原谅我隐瞒了你这么多年,你可以恨我,但是没关系,今晚过后,我会把全部的都还给你。”简于辰垂下眼眸,不再笑,注视着我们放在一块的双手。

皓月当空,皎洁的月光倾斜下来,隐约间有着淡蓝色的光在双手之上盘旋

“掌纹,父亲,声音,还有你的幸福。”简于辰突然间将双手脱离我的掌心,然而我的掌心却是逐渐地温暖起来,我低头一看,天哪!我的掌心,竟然有掌纹了!掌纹就像脉络鲜明的刺青一样刻在我的手心,我轻轻地摩擦着,生怕这一擦就没了,不会!不会!任凭我怎么摩挲这双手,掌纹还是真实地躺在手心里。

我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着他,他笑得很欣慰。

“简于辰?”我竟然会说话了?我更加诧异地看着他。

“真好,在离开的时候还能听见你说我的名字。”简于辰的身形突然间就变得无比漫漶起来。

“等等,简于辰,你要去哪?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我着急地跑过去抱住他,却扑了个空,“不要走,你答应过我的,会陪我的。”我红着眼看他,可是他的身形却变得更加飘渺。

“我不会走,或许我会变成空气萦绕在你身边。”他说。

“不要!不要!什么空气,我只要你……”眼泪不断地流着,我以着最近的距离站在他面前,双手触碰着那片若即若离的虚无。

我怕,我真怕他离开。

“我走了……苏愔言。”

风起,我的双手只抓住一阵风,眼泪,心痛,还有简于辰,都消失在风里,在月光里。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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