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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针草

本文已影响 2.62W人  凌云关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就说冬老师吧,是川南的一位农村老中医,没读过什么书,也没有什么证,却凭着几把草药,治好了许许多多的病人,名扬几个省。你说怪不怪?

鬼针草

事情要从我女儿说起。上个星期,她突然全身发痒,痛苦难忍。到医院,又是验血,又是考体温,吃了一大把西药,花了几百元钱,没见好转。当我在医院门口一筹莫展的时候,旁边一位好心的大妈说,去找冬老师吧,吃一副中药就好了。我一惊,冬老师?三圣岩的冬老师,专治疑难杂症。见我有兴趣,那位大妈打开了话匣子,医术可灵呢,我们县内的,省内的,就不用说了,连云南的、贵州的、重庆的,都不远千里来找他看病,一治一个灵。

一次,重庆的一位小姑娘,病得皮包骨头,路都走不起了,重庆医院呀、华西医院呀,什么大医院都医遍了,医不好。结果你猜怎么样,抬了去,找了冬老师,医了两三个月,好了,活蹦乱跳的走了。听了大妈的话,我将信将疑,天下竟有这样的人?可见那位大妈四五十岁,一脸朴实,不像骗人的人。

后来一打听,果然有这样一位冬老师,年龄七八十岁。从我住的川南小县城出发,到他家不过十来里路程。传说是有点医术,每天找他看病的人很多。到了周末,更是络绎不绝。

于是在周末,我带上女儿,打辆的士,去找冬老师看病。的士是拼的,除了的哥,女儿和我,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的美女。在路上,的哥说,你们是找冬老师看病的吧。见我们不出声,的哥又说,走这个方向,几乎都是找冬老师看病的。你也知道冬老师,我说。我怎么不知道他,的哥说,我和他是亲戚。告诉你们吧,冬老师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其实没有什么医术。

这时,前面的那位美女发话了,你说他没有什么医术?是啊,我和他是亲戚,我知道的,冬老师根本没有学过什么医。听说是在生产队的时候吧,队上要找一个赤脚医生,找到另外一个人,那人学过一点医,可那人嫌待遇低,麻烦,不干。后来大队干部见他老实,对人好,就叫他干。于是,他就干了赤脚医生。当时,一个壮劳力一天最低记十个公分,赤脚医生是每天只计五个工分,他也不嫌少,就干了。一天五个工分,是有点少,我说。是啊,不过听说一年下来,还有六十多块钱的补助,不过还是有点少。的哥又说,后来生产队下放了,据说是每看一个病人,五分钱。冬老师就是这样起来的。

车在绿水青山间驶过。你说的这些我不清楚,可你怎么说他不懂医术呢?前面的美女又发话了。他刚开始时,对医术是一窍不通,的哥没好气地说,怎么懂?美女说,依我看,他的医术可高呢?我的父亲就是他医好的。大概是七八年前吧,我的父亲四十多岁时,得了一场大病,乡医院、县医院,连市医院都去医了,就是不见好。特别是在市医院,又是化验,又是输氧,又是输液,折腾来折腾去,钱花了几万块,结果医得生命垂危。下了病危通知书,说是最多几小时就要死了,叫我们赶快抬起走。我们几姊妹没有办法,只好出院,把父亲抬回家去等死。结果请了冬老师,把一下脉,吃几副草药,全身脱了一层皮,好了。现在我的父亲身强力壮,挑个百十斤也没有问题。你怎么能说冬老师的医术不好?他后来拜师没有,我不清楚。的哥说,不过,他的药不贵,真格。

说话间,已经到了冬老师家门口。我和女儿下了车,只见一栋三层楼房矗立在面前。墙是白的,门是朱红的,窗户是明亮的,楼上还有走廊和阳台,坐落在青山绿树间,给人一种不是别墅、胜似别墅的感觉。屋前院坝里停满了车,有自行车,有摩托车,还有轮胎上全是泥巴的小车。一见这情景,我心里踏实了些,进了屋。只见屋里坐满了人,男的,女的,二三十人,黑压压的一片。进门右手边,众星捧月般,坐着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白发,圆脸,慈眉,正在给人把脉。估计就是冬老师。

我走过去,说了来意。冬老师正翻着一个书,全神贯注地,一目十行的翻,找着什么,没有搭理我。旁边一个小姑娘说,来看病么,等会儿,第一轮号签已经发下去了,等等,等第二轮。我们都在等,等会儿。旁边一位大妈说。经她们一说,我才发觉,众星捧月地围着冬老师的那几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块铁片,上面仿佛写着数字,也许就是小姑娘所说的号签吧。我有点诧异了。在我的印象中,只有在大医院,县医院、市医院呀什么的,才实行先进的管理制度,要挂号,凭号依序听诊。至于个体医生,私人诊所,甚至乡镇医院,都是随到随诊,人多的时候,大不了排队等候。想不到冬老师,这位个体医生,已经在用号签来管理了。

诧异归诧异,只有等。在等待中,我看了看屋子的摆设。一张书桌,一本处方签,还有冬老师手中的那本书,大概就是他的全部行头了。当然还有笔,一支在冬老师手中,用来在书上指指点点,用来做记号,用来指给小姑娘看,提示她抄写哪一个处方。在提示时,冬老师还告诉她,要减哪味药,加哪味药。还有一支笔在小姑娘手中,她按照冬老师的提示,把处方写出来,递给冬老师,让他过目。我又看了看四周的墙壁,没有营业执照,没有执业资格证,没有锦旗,只有两张条幅,写得龙飞凤舞。女儿在旁边又蹦又跳,我没有细看,只好带她出去,在屋外玩耍。

恍惚间,第一轮号签的问诊者已经看完,冬老师开始发第二轮号签。冬老师边发边说,如果你们卖了新农合保险,要报帐的,就在门口,老幺哪儿。一位问诊者说,你老幺也在行医?冬老师说,在,出去读了几年大学,有了工作,嫌医院的条条框框太多,回来开了一个,什么村卫生室。他那儿是政府买单的,新农合,可以报销,我这儿,是私人,单干。一位问诊者又说,冬老师,你的号签还是铁的呢?冬老师说,你不要说这号签,开头我用硬纸壳,不经事,再加上有的人不自觉,折来折去,三五天就不得行了。只好换了这铁的,耐用。听他们说话,我没有上前去争,结果得了一个二十一号。女儿把它揣在怀里,蹦来蹦去。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冬老师当然也不例外。把把脉,问问话,凭书开方,倒也利索。不过,冬老师对病人的嘱咐,有时也显得啰嗦。一位大妈,五十多岁,愁眉苦眼的,冬老师说,你的病,可气不得哟!可不是嘛,那天老三两口子又吵架了,家里碗也不洗,我心里就不好受。你看,我就说你的病是气出来的。年轻人嘛,有他们的活法,你可不能自己找气受,给自己过不去。心宽体胖,心宽体胖,说的就是要心宽,身体才会好。我说,你的病,一是气不得,二是凉不得,三是芋头呀、红苕呀等裹气的东西,吃不得。一席话,说得满屋子的人都暗暗点头。

一位大嫂,四十多岁,告诉冬老师,自己已经在大医院检查过了,可能是糖尿病,问冬老师有没有办法。冬老师说,糖尿病,没有什么难的。我在你以前的方子里,加两味药。另外,你去找一些鬼针草,熬水来喝,就会好。鬼针草?治糖尿病?……那位大嫂说,满脸的不相信。是呀,鬼针草,就是我们农村人说的豆渣菜,山上到处都是,性稍寒、味微苦,清热解毒,散瘀活血,你熬水当茶喝,喝它几个月,保证会好。

那位大嫂,将信将疑,未置可否。冬老师又说,你别以为我是乱说的,不相信。鬼针草专治疑难杂症,《本草拾遗》上有记载。我说的,你不信,难道连《本草拾遗》也不信?可是看大家的表情,没有几个相信的。说实话,我也不信。鬼针草,豆渣菜,叉婆子,小时候放牛割草时,我可见得多了。嫩时苦英英的,牛都不吃,老了,毛耸耸的,粘得人满身都是,令人心烦,难道会有这等奇异功效?

一个小男孩,十三四岁,大概是感冒了。冬老师先不把脉,却问他多少岁了,读书没有,读几年级。当小男孩回答在读初中二年级时,冬老师显得非常高兴,笑呵呵地把纸和笔递过来,叫他写自己的名字。见了他写的字,冬老师又表扬了一番,说,小娃儿,就是要读书。小娃儿读书,我喜欢。冬老师一边在书上找处方,一边说,你看我就是读了书,能认几个字,就能看病开方,给人治病。如果我凭空开个方子,别人以为我是乱说的。我这有书,按照书上写的开方子,别人不信也得信。见小男孩懵懵懂懂,不明就里的样子,冬老师又说,我就见不得,一些小娃儿,十多岁,就不读书了,无所事事,成天吊儿郎当,净干一些不正经的事。冬老师还说,还有一些大人,成天打牌,醉生梦死,得过且过,简直不像话,把小娃儿都带坏了。现在,好在年成好,国家的政策好,老百姓的日子还过得去。可是,一旦遇到灾荒,或者什么灾难,那就不好说了。说到这里,冬老师叹了口气,一副无药可救的表情。

终于轮到给女儿看病了。冬老师开的什么方子,我没有细看。不过,十二块钱一副,倒也不贵。吃了两副,女儿的病就好了。这让人不得不纳闷,凭书开方的冬老师,怎么就能妙手回春、药到病除呢?

俗话说,杀猪杀屁股,各有各的刀路。我隐隐觉得,冬老师依凭的,并非只有医术,一定还有其他什么东西。至于是什么东西,我反复思考,也没有想出来。

冬老师说,鬼针草能够治好糖尿病,我很怀疑。糖尿病是一种慢性病,难道名不见经传的鬼针草,真的能够把它治好?我一回到家,就上网,查了查,果然有此说。百度百科说,鬼针草为中国民间常用草药,有清热解毒、散瘀活血的功效,主治上呼吸道感染、咽喉肿痛、急性阑尾炎、急性黄疸型肝炎、胃肠炎、风湿关节疼痛、疟疾,外用治疮疖、毒蛇咬伤、跌打肿痛,简直能治百病!另外,鬼针草治癌症、治糖尿病、治高血压、治白血病等说法,也是满网都是。其中有一篇,《鬼针草降血糖作用机制的研究》,一位专家,对鬼针草进行了正儿八经的研究,证明鬼针草提取物具有降血糖作用,对肝脏、胸腺、脾脏等免疫器官有较好的保护作用。

这些,都是我从来不曾想到的。于是,我把它写下来,对患病的人,或许有用。

(田雨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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