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9
看着电话上达轩的号码，他就恨不得再将他揍一顿，像踩死蟑螂般将他打倒踩碎，这个长像平庸得有些令人生厌的男人，夺走了他唯一的亲人，却并未好好珍惜，还差一点毁了她，他就差那么一点就永远失去她。虽然子玉身体已经恢复，但每次看到她额上那道伤疤，就恨不得把这个伤她的人捏碎、摧毁。他还记得从澳洲回来后，在剧院将达轩打了个半死，可达轩只不停的说着对不起忍受着，看着眼眶被打青，嘴里流着血水的达轩，他突然感谢老天让子玉失忆，这样的男人不值得她爱。看到他刚进门的样子，他已经没那么恨他了，他的样子真像他演的小丑，三年前红润的圆脸如今两颊深陷，眼窝青黑着陷落进高凸的眉骨里，额上叠着一道一道的皱纹，有些卷曲所剩不多的头发从头顶中间向两边耷拉，青灰色的衬衫皱巴巴的扎进退成淡黑色同样皱巴巴的裤子里，脚上的白色运动鞋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对这样的人他懒得动感情去恨，达轩佝偻着背出去的时候，子文心里是有一些满意的平衡。他真想让子玉看看成了这个样子的达轩，让她看看他曾经竭力反对他们在一起是正确的。他也怕让子玉再见他，怕他的出现让子玉又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可是子玉为什么要去剧院，难道她想起什么了吗？他放心不下，没等下班就赶到宾馆，按了铃无人应门，便下楼在宾馆大厅黑色沙发上等着，将身体窝进柔软的沙发里，细细想着子玉回来后的每个细节，并不见她恢复的迹象。他没让子玉住到家里，不愿让她回到熟悉的环境，也怕妻子多嘴，说些不该说的话，他小心呵护着，哪怕一丝变化都会引起他的警觉，自从子玉告诉她想回家看看时，他的神经就开始变得敏感。从崖下救回子玉时，子玉浑身血肉模糊，意识全无，呼吸像流丝般轻弱，他以为老天又要来收走他最后的亲人，父亲去世那年，子玉才12岁，从此，他既是哥哥也像父亲，他爱她宠她，子玉也依恋他，信他，他无法接受失去她。他在医院整整守了四天，乞求祷告了四天，无神论的他，那时乞求着天神、上帝、耶稣，能求的他都求了，只要能把子玉还给他。子玉活过来后，看着被纱布包得像个木乃伊只露着眼睛的子玉，他哭了。没等子玉痊愈，他便带着子玉离开这个城市到F市，他亲自照料她，不让任何人插手，也不让任何人知道他们的下落，包括妻子在内，子玉虽然身体逐渐康复，但却失忆了，医生告诉他这是因为她摔下去伤到大脑所致，也许在熟悉的环境可以慢慢恢复。他却感谢上帝让她失忆，只要她还记得自己这个哥哥，其他的都忘记吧，她的人生就可以重新开始，这何尝不是件好事，他不愿让子玉恢复记忆，就这样忘记吧，忘记童年的艰辛，忘记达轩带给她的痛苦。等到子玉完全康复后，他将子玉送到澳洲学习声乐，托给澳洲的朋友黄翔宇，然后只身回来，他要毁掉伤害子玉的人。
看着那个演了三年小丑已然变得像个小丑的达轩，他心里的恨消退了些，不是原谅只是可怜他。他和达轩是同年进的剧院，他学的是民乐，达轩学的是表演，因为年纪相仿又同进剧院很快便成了朋友。他俊秀的相貌很快被房产商女儿相中，他没有拒绝她的追求，因为他需要钱，需要让子玉得到更多更好的条件，婚姻对于生活窘迫的他而言，不需要太多理由，天下有多少因爱结婚的就一定会幸福，天下又有多少人是为结婚而结婚，他就是这其中一员罢了，成家生子一切顺理成章。达轩却单身了好几年，后来也找了位相貌平平的小学老师成了家，一切看似无风无浪的过活着，他们的事业家庭也都顺风顺水，在平淡中一天一天的消蚀着生命。可命运设定好的局，会在不远的地方等着你跳进去，谁也逃不掉。
“哥，你怎么在这？”
“你们到哪去了？我都等半天了。”子文拍拍子玉的头，笑咪咪的捏着子玉的脸。
“翔宇，你把子玉带哪去了，把我家子玉累坏了，我可要找你算账的。”
黄翔宇爽朗的笑着说：“我可比窦娥还冤啊，你妹非得拉着我到处转，你看吧，我都走变形了，唉，子文，你要讲理好不好，这女人要逛起街来，命都可以不要的，我算是领教了，现在我可只留半条命了，你还埋怨我。”说完向子玉拌着苦脸。子玉白了他一眼说：“怎么，不愿意吗？明天我准你一天假不用陪我。”
“那我就谢主隆恩了。”说完黄翔宇给子玉深深鞠了一躬，子玉被他逗笑了，轻轻在他臂上捶了一下。
“看你态度端正，并能让子玉开颜一笑，我请你去吃火锅吧。”
“那，走你。”黄翔宇做着航母飞机起飞的手势，三个人都笑着出了宾馆。
三人进了包间落坐后，子文试探的问子玉：“你们昨晚去剧院了？”
“是啊，那不是哥哥以前工作的地方吗？回来了也没别的事就去看看，那个地方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你记得以前的样子吗？”
“只记得一点点，但并不完全，我记得以前总是站在后台看哥哥演奏，然后我们一起走路回家，路上哥哥还要我唱歌。”子玉笑着说，脸色平静如水。
子文用眼神征询黄翔宇。
“昨天看了演出，我们就回宾馆了。我可没带你妹妹到处乱跑。”黄翔宇赶紧澄清道。
“哈哈，菜来了，赶紧烫，子玉，来，这是你最爱吃的肥牛。”子文将肥牛在翻滚的油汤里上下涮了几下，送到子玉碗里。“好久没吃了吧，馋了吧，来，多吃点。”
“哥，你也吃吧，我自己来，我又不是小孩子。”
“唉，我说，你们两兄妹太不像话了，我这个客人还在呢，将我屏蔽了哇。”黄翔宇不满的叫着。
兄妹二个都笑着盯着他，同时给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哥，嫂子呢，她怎么没来？”
“今天我只想单独跟你们在一起，改天再叫上她，再说，孩子要写作业，她总不放心，一定要亲自陪着。”子文并未告诉妻子子玉回来的事，他还不确定子玉的情况，不想让妻子贸然见子玉，她那张嘴没个把门的，他不愿冒险。
“哦，那我后天去家里看看嫂子吧，这周末我们就回澳洲了，好不容易回来，还是该见见，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见呢，再说我想侄子。”子玉淡淡的说。
“好吧，到时我来接你。”子文不安的答着。
子文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回到家，妻子安顿好孩子后见他长吁短叹的，便问他怎么回事，他只得将子玉回来的事告诉她，并一再提醒她说话要小心，别提旧事，嘱咐得妻子烦燥了说干脆别见面，他又只得哄着。
爱情是什么？爱情有什么好的？想着子玉这些年的遭遇，子文庆幸自己没有幻想不切实际爱情，他承认自己的婚姻是以条件为先决条件，而不是以爱情为基础，他与妻子平平淡淡的这些年，难道就不是爱情吗？他有一个很爱他的妻子，有一个可爱的儿子，虽然很多时候觉得与妻子无话可说，虽然有些时候也会觉得发福了的妻子令人厌烦，可他仍是爱这个家，爱妻儿，爱情一定要是轰轰烈烈的吗？他情愿子玉没有所谓的爱情，健康平淡的生活，能有一个男人给她一个温暖的家。这些黄翔宇都能给子玉，子玉却一直与他保持着距离。看着黄翔宇眼里闪的光一次次被子玉淡淡的笑化掉，子文心里干着急，却无能为力。
第二天一早，他赶到宾馆后赴了空，子玉又没在，子玉回来后一直有黄翔宇陪着，自己也忘记给她个手机，他只能试试子玉澳洲的号，电话打通了。
“喂，哥哥，早上好。”子玉的声音甜甜的在那头飘过来，暖着他不安定的心。
“子玉，这么早你怎么不在宾馆多睡会，让哥哥又赴了个空，可是要被刮鼻子的啊。”他嗔怪着。
“哥哥，我没事，我现在身体好着呢，睡不着，就起来到处转转，哦，哥，翔宇今天有点事要找你，你见到他了吗？”
“没有啊，他没陪着你吗？真不像话，看我见着他怎么收拾他。”他笑着答道。
“要收拾谁啊？”黄翔宇拍着子文的肩说。
“说曹操，曹操到啊，子玉，翔宇来了，那你自己小心点啊，中午就在外面吃点，哥哥晚上陪你好不好？”子文拿眼笑着瞪向黄翔宇，轻柔的对着电话说道，电话那头传来子玉咯咯的笑声。
“哥，你们聊吧，我又不是小孩，就到处转转，别担心，下午我来你办公室找你，拜拜。”
合上电话，子文脸上还挂着笑，搂着黄翔宇的肩说：“小子，找你哥哥什么事，不陪我妹妹，跑来找打吗？”
“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不是老死的，是被你冤死的。”
“你这张嘴啊，别贫了，还是留着逗我妹妹吧。唉，我说，你现在到底怎么样啊，都三年了，你怎么还没修成正果啊，我可是认了你这个妹夫的。”子文打趣的说。
子文话还未落，黄翔宇的脸就由晴转阴了。叹了口气说道：“唉，别提了，该表白的我也表白了，该做的我可都做了，她就是不表态，你说我该怎么办？”说完耸着肩将两手摊到子文面前。
子文打掉他的手，取笑道：“怎么？黄大才子就这样败下阵来了？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吧？气馁了？唉，看来我这妹夫得易人了哟。”说完边叹气边摇头。
“谁说的，我可没气馁，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嘛，她是你妹妹，你最了解她，看在我们多年铁杆的份上，你也该告诉我吧。再说我是真爱她，这你是知道的。”黄翔宇苦着脸说道。
子文收了笑容，正色对他说：“翔宇，子玉的情况你是知道的，虽然她失忆了，但过去的事是不是忘记了，我还不敢肯定，你再给她点时间吧。她的过去很糟，我很感谢你不介意她的过去，她是个好女孩，你要多给他点时间，这是值得的。”说完他紧紧地握着黄翔宇的手，眼神死死的盯着他。
“我知道，我会对她好的，你放心吧。不管等多久都愿意，她值得。哦，对了，我今天找你是想告诉你，我总觉得子玉已经能想起过去的事了，但不确定能记得多少，最近她常常一个人发呆，偷偷流泪，但见到我，她又会变得很快活，这次回国也是她突然提起的，你知道，她的话就是圣旨，我只有服从的。”黄翔宇急急的说道。
“是吗？我也正想问你，你们怎么跑去剧院了，你们都见谁了？”子文焦急的问。
“没见谁，看完演出我们就回来了，她一直都很开心，没什么异常。”
“哦，那就好，你别多想了，如果她真想起了，也没啥，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再说，你们周末不是就回澳洲了吗？回去后加把劲，早点把婚结了吧。”子文忧心重重的拍着黄翔宇的手，安慰他，也安慰着自己，可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