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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会(2)

本文已影响 2.79W人  铜盆孤雁

桌子上很丰盛,鸡肉、猪肉、猪脚、青蛙肉等等摆了一大桌,看样子,兴哥做了一定的准备。

聚会(2)

一边喝酒一边说话,他们把聚会推向了高潮。

深哥说:“你们说说,我们班里出不出人,招工招干的,读书成名的,抵职的,起码也有十几人出来了。庚哥是我们班里第一个工农兵学员,老墨是我们班里唯一一个参加高考上学的人。”

福哥说:“黄泥巴都埋到脖颈了,还讲什么英雄,地见是我们班里最调皮的家伙吧,他二十几岁就死了,复原和西华也是三十岁上下就死了,这几个人都死了三十几年了。党西去年死了,前年他还参加了我们的同学会。有一个叫民主的女同学,她六十岁那年,吃了年饭搬把椅子到外面去晒太阳,打个哈欠人就没了,我们还活着就是福气。”

庚哥说:“来来来,为我们都还活着干杯!”

他的杯子里是饮料,别人杯子里是酒,大家碰了一下就喝下去了。

庚哥说:“今天把大家邀到一起来,其实也是来给慧哥烧点纸钱的。石哥和慧哥过去是共裤子穿的朋友,慧哥死了,石哥心里一直很难过,近来晚上常做梦,老是梦见慧哥向他讨钱用,我们今天就给他烧点纸钱,他在世时就欠钱用,在冥间要让他宽宽绰绰。”

慧哥已经死了好几年了,再说这样的话,大家心里也不是很沉重,这无非是一种寄托,明白就好。

福哥问老墨:“爱哥是你们本家吧,他不是说还欠了很多债么,怎么又做了一幢别墅,有一次我遇见了他,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他不知道,是他儿子要做屋,哪来的钱呢?”

爱哥也是他们的同学,老墨见福哥问起这件事,就扬扬手说:“这件事情免谈吧,说起来会笑死人的。”

深哥又开始夸夸其谈了,说他的儿子女儿是如何的发财,哪里有一条屋,哪里有一幢别墅,他说,现在家里去客人了,谁还在家里做饭哟,都是去酒店里吃饭,都是儿子结账付钱的。

秋哥说:“是啊,我们这些人最作孽了,长身体的时候遇到了饥饿年代,读书的时候遇到了文革年代,种田的时候遇到了集体时代,结婚了又遇到计划生育时代,我们自己有什么好显摆的,还是我们的儿女不错,比如我吧,我是没钱,可我的儿子女儿有钱啊,他们的钱还不就是我的钱呀,我儿子在省里,我女儿在市里。”

福哥听了他们的话就笑了,这个话题他是最有发言权的,论子女他最多,论子女发财当官,他也是有骄傲本钱的,他没有戳穿深哥和秋哥的话,反正吹牛皮又不要钱,由他吹吧!

兴哥真正是老了,他已经掉了几颗牙齿,说话都不关风了。他说:“石哥是个好人,也是个能人,书读得不多,很有本事,可惜未遇到贵人,糟蹋了一世年。”

石哥说:“兴哥你搞错了,我们同学中真正有本事有学问的人要算老墨,老墨在我们心中一直是个谜,我们一直搞不太清楚他的历史,老墨你是不是说说你的历史,特别是你参加高考的那段历史。”

石哥这样一说,大家就起哄了,都嚷嚷着叫老墨说说。

老墨端起酒杯说:“来来来,我们先喝一口吧!”

“我呀,说说也无妨。恢复高考的头三年,我是年年参加了高考,而且年年都考得很好,都超过录取线好多分,最后我只上了一个师范学校,这是为什么呢,就因为我的志愿没填好。”

“那三年高考,我只查看了一九七八年我的高考档案。那一年,我去地区招生办查看档案,接待我的是一位女士,她拿着我的档案袋说,你这人是糟蹋了的,你的档案无数的人看过,他们都想录取你,又都不敢录取你,因为你的志愿表上都写的不服从分配。那一年,我们湖南的录取线是305分,我的总分是361•5分,超过了许多。我这些具体情况你们都不知道吧,你们只听说过我参加了高考,只知道我的分数上了录取线。”

“那个女士告诉我,全地区数万名考生,只有七人语文分数上了70分,我是74分,排在第一,我那年的作文,30分得了29•5分,只失了半分。”

老墨这样一说,大家就惊得啧啧声一片。

“我不是吹牛皮啊,那几年高考,我只要填对了志愿,比如中文、哲学、历史、地理几科,无论哪年的成绩,我都可以上北大清华的。”

有人说:“那你填的是什么志愿啊,是不是银河系的啊?”

“我填的是武大和复旦的经济系,而学经济恰巧就要数学好,我的数学又不好。许多事情我是后来才知道的,比如湖南一九七八年的录取线,我是后来在网上查到的。前些年,我听一个北大历史系教授的演讲,他也是七八年考上北大的,他的数学就是零分,薄熙来出事后,我到网上查他们夫妻简历,发现他们也是恢复高考后考上的北大清华,数学都是考的零分。哪几年数学考零分上北大清华的人比比皆是,我要是上了北大清华,能是现在这个样子吗,起码是个学者吧,不会是个退休老师吧!”

众人笑着说:“你应该是个大官了,说不定是个政治局委员呢。”

“我这人不是做官的料,做个学者还是可以的。”

秋哥说:“你是不是悔恨啊,我们一个班的人,只有你一人敢于参加高考,你是麝香,我们是牛屎。”

“我悔恨什么呢,是我自己瞎了眼啊!要不是高考,我也许在扫街吧,或者在要饭吧。”

石哥说:“你在下荷塘中学多久啊,当校长当了多少年啊?”

“我在那里十八年,当了十五年校长。”

石哥说:“据我所知,一般来说,中学校长当了三五年就会换地方,在一个地方做长了时间,别人会嫌死你的。”

“我还好呀,好像还没人嫌我呀,我们局长说,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在那里做终身校长。”

福哥说:“那时候,我们下荷塘中学是全市最好的中学。”

秋哥伸出大拇指说:“高,高,实在是高!”

他把大家逗笑了。

老墨的一番叙述的确把大家听呆了,老墨的这段历史他们无从知晓,庚哥和老墨是一个村里的人,两人也算是走得亲近,他就不知道老墨这段历史。许多人是只看表象的,许多人也只根据表象来判断这个世界,至于事物的本质是什么,他们并不知道。而且像老墨这样的人,从不想炫耀自己,他写过很多文章很多书,都关在他的书斋里,没见过世面,他这些同学更是无从知晓,老墨也不会和他们讲,他们做不了知音,和他们讲无异于对牛弹琴。

老墨也不想脱离世俗社会,像今天这样的聚会,庚哥一约,他还是来了,偶尔一次,何乐而不为呢!

大家吃的差不多了,有一半人已经下桌了,只有秋哥和深哥还在赌酒,喝到了这个份上,醉话就多了起来,老墨和深哥坐在一块儿,他只想走开去,却脱不了身,深哥总是拉扯着他。

总算是把一餐饭吃完了,有八个人分乘两台车去了慧哥的安息地,其中有李金日。兴哥抱了一捆丛泡做引火柴,深哥和福哥坐在家里没去,他们和慧哥似乎没多少交往。

公路直通慧哥的安息地,老墨看到慧哥那排坟墓一起有四个坟包,东边两个是他堂兄堂嫂的,他们都死了,已经安葬了,慧哥的左边有一空墓穴,应该是为李金日做准备的,高高的墓碑石立在那里,上面写着“流芳百年”,口气也不是太大,墓碑上还有一副大众化的对联,上面写着“一世清明英年早逝,半途福寿壮志未酬”。

李金日最早上了墓前坪,她说:“慧哥,你的一群同学今天看你来了,他们怕你在那边没得钱用,给你来烧一点钱,你就慢慢享用吧!另外,你还是要保佑我们活着人,保佑我们的女儿和我们的外孙,也让我多活几年,我帮着你多带几年外孙。”

兴哥把丛泡柴铺在地上,庚哥把纸钱铺在丛泡柴上,秋哥在公路上铺排炮仗炮筒。

庚哥说:“慧哥呀,你这个没良心的,丢下我们这群同学和你的家人,一个人去那边享福去了。今天,老墨来了,碰弟也来了,还有凯哥,兴哥,石哥,秋哥,还有我,我们一起来看你,给你烧点纸钱,怕你没钱用作孽,你要保佑我们啊!特别是石哥,他和你是共裤子穿的好朋友,这些天晚上,他老是做梦,梦见和你在一起,你要保佑他啊!你还要保佑李金日啊,他是你的好老婆!”

说完后,就把纸钱点着火了,也把炮仗点燃了。

老墨听到庚哥的话后就想,这人也真是太矛盾了,他过去无数次听凯哥说过李金日的事,说慧哥在世时老是受李金日的欺侮,意思是李金日不是个好老婆,庚哥今天却说李金日是个好老婆。老墨从没见过李金日,但是慧哥死了这么些年了,李金日没改嫁,今日里还来祭奠老公的亡灵,能说她不是个好老婆么?

做完这些事后,大家就回去了。

坐在车上,老墨就想,人啊,太没意思了,来到这世上是偶然,离开这个世界是必然。慧哥死了,党西他们都死了,他们已经去了天堂,我们每个人都奔走在去天堂的路上,只分早到与迟到。老墨想起秀水完小那段读书岁月还记忆犹新,五十年前,他们同在一个教室里跳啊唱啊,老师教学生写大字说,写一横时,起笔和落笔要重,慧哥很搞笑,他写的时候,就在一横的两头各打一个坨,写出来就像扛铃一样。人在年轻的时候总是在争,争财富,争漂亮老婆,争儿女多少,争权力,争地位,争出风头,他们就是没有看透人生啊,或者说就是没读好《增广贤文》,《增广贤文》里说“大厦千间 夜眠七尺 珍馐百味 无非三餐”,你争什么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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