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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烟沙示例

本文已影响 2.65W人  幻离殇

夜、凉如水。

半城烟沙

雪、纷纷扬扬。

拨开云雾,眼前是一座藏匿在夜色之中、凌驾于碧波之上的古老城池。

她被层层叠叠的雾岚笼罩;雪夜又给这位古典的女子披上了一层银装素裹;洗尽铅华,却又神圣典雅。

恍若冰雕玉琢的古城,在雪夜星辉肆意的泼洒之下,愈发的晶莹剔透,飘渺于云水之间。

八月底的幻城,依旧姗姗来迟。

夜里的城池却凭空多了些许的人气,又转瞬间在这场诡异的风雪嘶吼中烟消云散;雪花层叠在墙檐树梢、消融于水隙池畔。

大概是三年一遇的“幻城天赐”仪式脚步渐行渐远,抑或是百年难逢的“诸神黄昏”雷声尚未消逝;依稀还可以看见中央广场之上,雷霆电闪之后,残垣断壁交错成的“断桥残雪”;这是天赐,亦是天罚。

晚风呼啸,夜色越发的清冷。

城头的月牙不知何时,已爬上了中天,在稀疏的星光中兀自勾勒着一抹矜持的浅笑。

幻城却被无处不在的琉璃宫灯渲染的愈加光影斑驳,仿佛水晶球中的冰雪世界,浓缩着一个白色的“童话”。

今夜注定无眠。

“一拜天地”

高亢的司仪声从幻城中心的城主府中飘荡出来,唤醒了这座沉寂的古城;回应的却是寂寥无声的星夜,以及无端飘扬的雪花。

此刻的城主府早已灯火通明,仿若水光中、夜色下的一座臃肿的灯塔,形单影只,清冷而又孤高。

今夜的幻城似乎是在举办一场“婚礼”。

如梦似幻的城主府中,亭台楼阁参差交错,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此刻却只有少数的白衣侍婢掌灯,十步一人站立在主厅之外、鲜花点缀的廊道曲径一旁,恭迎新人的到来。

主厅内除了素白的绸缎装饰,没有奢华的飨食,也没有太多的宾朋;唯一有的却是和这场婚礼色调背道而驰的血色高脚红酒杯。

宾客在主厅两侧对立而坐,沉默不语;或啄着闷酒、或翻阅书卷、或闭目养神,尽皆沉浸在各自的世界。

更加奇怪的是主厅内的宾客,却没有任何欢愉的气息,有的仅仅是怜惜和错愕,还有那种不能理解的艳羡和抓狂。

而这一切的矛头都直指那位神秘的幻城城主。

因为这场婚礼正是“幻城城主”提议的“天作之合”?

从一口从天而降的黑棺中吵醒一位“沉睡”的少年,又不辞幸劳的蛊惑一个单纯的少女;没想到的是少女却是如此单纯,没有任何条件,便点头应允。

那种楚楚可怜又强作认真的表情,曾一度叫人揪心。

尽管小女孩的亲人曾坚决反对,毕竟婚姻不是儿戏,也不是某一个人的玩物。

毕竟少年随着黑棺而降、天打雷劈本就骇人听闻;而且这“活死人”的状态,棺柩中的少年全无脉搏心跳,甚至察觉不到一丝的生机,但是那苍白却依旧晶莹润泽的肌肤实在不合常理;不禁惹人怀疑:他还没死;或者,他还没死透?

而这也正好给了小女孩倔强的借口。

从三年前的失踪直至在棺柩之中见到少年的那一刻,她从未相信少年已死的现实,哪怕出现了寓意死亡的“棺柩”。

她坚决陪着棺柩中少年,在灵堂中,在棺柩一侧静静地看着那“熟睡”的面孔;为他讲着只属于两人的故事,或是只属于自己的情怀……

少女一度废寝忘食,时刻陪伴着“熟睡”的少年。

窗外的太阳升起又落下,屋子里的琉璃灯开了又关,少女甚至忘了时间;困了就在趴着棺柩的一侧看着少年睡下,醒了就把梦里的故事和少年分享。

她们的身心是如此接近,恍如近在咫尺,又似乎相隔天涯。

但是少女的笑容依旧如初,仿佛打定主意把今后珍藏笑容在此刻蒸发。

似乎这就是少女人生中最美的一剪时光。

少女甚至有几次叛逆的,偷偷的爬入棺柩中与少年同棺共寝,放肆的把脑袋枕在少年的胸前,侦测他的心跳。

虽然每次醒来时泪水都沾满了衣裳,但是少女依旧乐此不疲,她以为别人不会知道。

少女的眼睛总是水汪汪的;好像是在嫉妒少年“沉睡”的这片狭小空间,他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也什么也不用做。

恍惚间,晨风吹动了纱窗,少年的心似乎跳动过。

少女甚至来不及思考这是幻听,还是现实;看着少年一尘不变的脸色,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有时快乐有时悲伤!

缓缓调整心绪后;她喜极而泣的离开少年,第一次外出。

衣服褶皱,长长的黑发有点散乱,有点灰暗;整个人儿是那么憔悴。

她不停地和每一个见面的人幸福的、哽咽的说着她们并不相信的同一个“惊喜”,少年苏醒的契机……

终于,少女的哥哥来了,姑姑来了,甚至连爷爷也都来了,唯独没看见少年的亲人。

不知道城主是怎么说服少女的爷爷,爷爷又是如何独断这场特殊的“婚礼”?

于是也就有了今天夜里这场更像葬礼的婚礼。

新人在侍婢的簇拥之下,穿过白雪覆盖的庭园小景,踏上白雪织就的厚实地毯,在雪地上留下一连串的“咯吱……咯吱……”的印记,随后又被风雪掩藏。

短短的一段路,在月光下拉下长长的背影。

登上台阶,缓缓地步入气氛凝滞的大厅;告别阑珊的灯火,新人被璀璨的光阴笼罩。

宾客的目光立即汇聚而来。

那是一对稚嫩而青涩的少年少女,他们甚至还有些拘谨,少女似乎是害怕端坐在正上方的爷爷,在大厅入口迟疑了一会儿,攒紧了秀拳才走上前来。

没有刺目的猩红,也没有头顶奢华的仪冠,甚至省去了浓重的宴席,有的只是婚礼上的白色帷幔荡漾。

此刻的少女穿着一袭雪白的婚纱,精致华美,长长的裙摆拖着逶迤的白色海浪,搭配着从头顶垂下的一块半透明白色薄纱头盖,虽然看不见清晰的面靥,但是透过面纱下勾勒的线条,隐约可以想象少女宛若夜空中的仙子,圣洁典雅。

而少女左侧的少年也是一身白色的礼服,修长华贵,单薄的身影行走之间有一丝不协调,甚至僵硬,微长的黑发飘逸在脑后,很有一种放荡不羁的情怀;面容苍白妖魅,只是在婚礼上始终没有表情。

宾客的神情有些失望,也有些震撼;那本来是一个俊逸非凡的少年,只要还不看那双眼睛的话,她们几乎就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因为那双漆黑的眼睛中没有一丝神采。

“一拜天地”。司仪站在高堂的左手边,声音中有那么几丝颤抖,率先打破了夜色的沉寂。

少女轻盈的向后转身,少年的动作却略显僵硬,白色的花带将两人联系在一起;在主厅内不足十位宾客的关注下,缓缓地对着厅外的天地鞠躬。

少女白皙秀气的双拳紧紧地攒在一起,仪态虔诚无比,“谢谢您让他再次回到我的身边,那么我也会实现自己曾经的诺言”,低下头的瞬间,少女想了很多很多。

“二拜高堂”。司仪无意识的拔高了音调,惊醒了在回忆中的少女。

少年少女应声转身,透过面纱注视着高堂上左侧满脸宠溺爱怜的爷爷,还有右侧面具下眼神奇异的少女,再度鞠躬。

面纱下的少女拼命的压抑着眼角的泪痕,幸福的泪珠。“再次相遇的那一瞬间,我便是你的妻子”。那是一个源自于两小无猜的约定。“真的,爷爷,我很幸福”。

“夫妻对拜”。

伴随着司仪高亢怜惜的眼神,一对新人在宾客眼中转过身来,面对面,各自在眼里刻画对方的身影,缓缓欺身对拜!

低头的少女似乎是眼泪终于不堪重负,一滴滴的跌落在地面,甚至可以听见泪滴的回响。“这一刻,我是幸福的。因为,有你在我身边”。

少年了,古井不波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睛都吝啬的不曾眨过。

似乎一瞬间,又或者一个世纪,当少女终于从眼泪中回过神来,任凭眼泪在面纱下流淌,努力的挤出笑容,缓缓抬起头来。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少女甚至可以从少年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柔弱而渺小,但却是唯一。

“礼成,送入洞房”。当司仪从口中吐出最后一个字,仿佛如释重负,又似乎欲言又止。

他没发现的是不知何时,自己竟然和大厅里的几个小女孩一般,泪水沾湿了眼角。

这时,几个在主厅服侍的侍婢立即踱着小步赶了过来,侍婢们簇拥着新人,在蒙面少女的示意下,搀扶着新郎新娘穿过寥寥数人的大厅,朝主厅外走去。

因为哪里有她们的“新房”。

……

夜很深,对于少女来说也就很短。

一对新人在侍婢们的帮助下,穿过花池庭院里的三重门,停在新房的门前,由侍婢帮助新娘把新郎搀扶在新床上。

与其说是新房,倒不如说是一间刚刚整理过的灵堂,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是换了一床雪白的帷幔。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也不许任何人进来”。少女的声音有着一种不可置疑的魔力,还有丝丝的颤抖。

丫鬟们应诺便一个一个的鱼贯而出,并特意拉上了房门。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少年少女两个人,压抑不住的哭声迸发出来,少女的身形慢慢的卷曲起来,在床边依偎着少年,在他的一侧哭泣。

“对不起,对不起;我明明答应你不再哭的,我也拼命的说服自己不哭;真的我不哭,我没哭”,但是眼泪却掉了下来。

少女拼命的用手背抹干眼泪,眼泪又飞快地喷涌出来,抹干、流泪,再抹干,再流泪;少女一直重复这这样的动作,直到眼泪不再流下,手背早已一片晶莹。

少女终于有时间用迷蒙的眼睛看清少年的脸颊,偷偷地看着他的侧脸,这样就不会害怕;这样他就不会对自己面无表情,这样自己就不会心痛;这样自己就能自以为是的确认他还活着;这样自己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在他的身旁,轻声的偷偷揭发他的罪行;这样自己就可以大义凛然的在他的耳边,倾吐自己的秘密;这样自己就真的成为了他的妻子;这样自己就可以遐想孩子的面容,虽然自己不是很懂孩子的意义……

少女看着少年的侧脸,自己的脸却飞快的红了起来,脑海中浮想联翩。

有现在他醒过来看见自己的惊愕失措;有明天他醒来不见自己的抓狂表情;有未来他醒来遇见自己的唉声叹气。

如果是现在,自己会偷偷地吻他,贴近铭记他的表情是如何的夸张多彩;如果是明天,自己会不顾一切的逃离,用怀抱来装载他满腔的脾气;如果是未来,自己会高兴的在他临死前展示最美的容颜,然后在他死去的下一刻枯萎,不多不少,正好一刻。

当一个少女为了一个男孩变得多愁善感的时候,那么她便会散发出只属于女人的芬芳。只是这段芬芳无人品尝。

遗憾的是在婚礼上少年少女没能交换戒指,似乎大家都忘了这种仪式,少女嘟着嘴角;眼神滴溜溜的转了转。

“呵呵!妈妈给我的戒指,我可留着了”,少女胜利似得从光滑的脖子上取下一串银白色的项链,项链的尾端串着一个戒指。

而且最奇妙的戒指与项链分开的话,两者都会变成黑色,离开一定距离都会在视野中消失不见,再度相遇,又会恢复原状。

少女小心翼翼的取下戒指,给少年的无名指戴上,本来略显粗大的戒指竟然牢牢地套在无名指上。

因为无名指的含义似乎是已订婚或结婚;不过待少女想明白自己的这场婚礼,只能算是订婚吧,毕竟圣颖幻还没有正真的开口应诺;而中指表示订婚,但是少女拔了老半天,香汗淋漓,却怎么也拿不下来。

少女这回倚坐在床上,侧脸偷偷地看见了少年的正面,你就无视我吧!我就这么笨,你来骂我呀!少女突然有一种恶作剧成功的骄傲。

偷偷地给少年打上属于自己的印记,无名指上的戒指,少女再次躺了下来。摩挲着自己右手的无名指,眼神中满是憧憬,什么时候少年能给自己戴上戒指呢?

有人说,婚姻是一座爱情的坟墓,但是她们的婚姻,棺从天降,才悄悄开始。

有人说,爱情是一段甜蜜的长征,但是她们的爱情,没有开始,便已经结束。

忘了说了,这个戒指叫做“勿忘我”。

月牙,渐渐被黑夜吞噬。

雪,依旧纷纷扬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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