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生活随笔

山路偶遇

本文已影响 1.59W人  楠木村

我喜欢爬山。每次爬山都有不同的感悟。有时奋力攀登,激发一腔斗志,有时战胜一处关隘,生发出许多对人生的感怀。更不用说登临绝顶时那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迈,像是自己成了主宰。

山路偶遇

不过,在四川的一次爬山的经历,却使我冷静下来,突然觉得,自己在那大山面前,实在是渺小的可怜。

那是雅安市郊的一座山,叫金凤岭。山上有一座寺庙,叫金凤寺。听说是个尼姑庵,这便引起伙伴们的好奇。我自以为去过一些古刹,名川,却也未能脱俗,便随了伙伴们踏了落日的余晖,朝山上爬去。

那山被称作金凤岭,我以为实在欠妥,大概该叫做什么峰才好。因为山势实在险绝,只在山脚下有一段缓坡,也只是极短的一段路程,再往前走,山势几乎直立起来,幸亏山道曲折徘徊,我们才得以手脚并用的爬上去。爬一段,抬头见上方有一处亭子,飞檐斗拱,一半依了山势,一半却建在从山身上长出的巨石上,我们不胜惊喜,奋力攀上去。

上到亭子里,伙伴们都喘作一团,却兴致不减。此时,太阳刚刚落山,晚照将消未消,暮霭欲浓未浓,对面山头上几朵云被晚霞浸染得金光四射,煞是好看。我们不禁顿生豪情,慷慨激昂。有懂点儿诗文的便高声朗诵:“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竟然有些得意忘形了。

正吵闹,不经意的发现,沿山路爬上一个人来。那人背上像是负了重物,缓慢的,艰难的,却是执着的攀上来。我们都抻脖子瞪眼的朝下瞧,渐渐地近了,已经能听到那人粗重的喘息声。大家不再喧哗,看那人终于进了亭子,却难以坐下歇息,只将背上的背篓倚在岩壁突出的棱角上,扯下脖子上的毛巾,揩拭额角上的汗水。我们凑上去瞧,不禁吃惊,原来背篓里竟装了十几块砖。有伙伴儿不解的问:“背砖做啥子嘛?”那人很憨厚的笑一笑说:“山上庵里用哩---”我问“盖新房子么?”那人摇摇头回答:“要维修了,庙宇年头太久,游人又多---”我又问:“那要许多材料,这样一次背几块,岂不杯水车薪?”那人又笑了,说:“上山的人多,每人背几块,积少成多---”我突然想起,听人说过:这山上尼姑庵里香火挺旺的,也许善男信女们上山都会背几块砖吧。我便再问:“庵里给报酬么?”那人从怀里掏出一瓶水,喝一口,抹着嘴角说:“俺是不要钱的,旁的人不晓得了---”我有些怜悯的说:“可这也太辛苦了!”那人再不搭言,很坦然的样子,将两肩的背绳朝胸前拢一拢,弯了腰,背起背篓,又踏上了山路。

大家肃然起敬,感慨一番,随了那人,继续攀爬。天光一刻一刻暗下来,山道越发显得淸荫幽寂,吹来一阵山风,石罅里窜出的青草像一个个幽魂,随风起舞。我们加了小心,相互提醒着,放慢了脚步。转过一处弯道,突然见前面暗处有一丝光亮,忽明忽暗的,待近了细看,却吓我们一跳,原来那暗处正蹲了一个人在吸烟,烟头一明一灭的。见我们到了跟前,那人站起身,笑问道:“上山么?”我们答:“是,”那人又说:“一块儿走起---”说罢,在身旁拎起一个口袋扛在肩上,加入了我们的行列,这样,爬山的队伍壮大了。不过,也许是因为天已经黑了,路又艰难,大家都不再言语,只是更加小心了。我有些后悔,觉得我们几个挺冒失,对爬山的困难估计不足,只是凭着一时之兴。好在月亮已经升起,隐在草丛中的山路朦朦胧胧的,却可以依稀辨认。我问那人:“背的啥子么?”那人说:“是大米--”我再问:“捐给庵里么?”那人又说:“是噻,俺老娘在庵里出家---”同伴问他:“那也算是给老母送的口粮了?”那人将米口袋换个肩头,说:“俺在外打工多年了,原来老母在家照顾孙儿,孙女,可现在孩子们都大了,去了城里读书,留下她一个人在家寂寞,又怕我们牵挂,便去庵里出了家---”我问:“那她不想孩子么?”那人无奈的说:“咋子不想嘛,都说出家人四大皆空,可空得了么?人都是有感情的么,没得办法吆,都要混生活嘛---”说得凄惶,我们不胜唏嘘。

终于攀到了山顶,意外的是那山顶竟然挺平坦,透过蓊郁的林木,看见沿山势迤逦修的花墙,围几处错落的庙宇。我们停下来,看那背砖的和背大米的相跟着进了庵房。山风簌簌,冷月空明,隐隐的听到庵内钟磬悠悠,诵经声抑扬顿挫。有伙伴说:“都说出家人超脱,四大皆空,可又怎能脱俗呢!”我说:“人生在世,就要吃喝拉撒,既如此,就需要柴米油盐,而这又和常人有什么区别呢---”

因为已经很晚了,我们只进庵匆匆浏览一番,便下山了。到了山下,已近午夜,回望那座山,山势越显嶙峋突兀,树木萧森,都在月光中朦胧成一派幽静。我突然有了一种感觉,觉得那山像是有了生命,在不动声色的俯瞰着我们这些芸芸众生,让我们经常提醒自己,不要忘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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