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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小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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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中年,总有一些烦心的事萦绕心头。理智告诉自己,应该保持一个淡然的心境,不免会逼迫自己要平静下来。每在此时,那些童年生活的点滴就会在不经意间倏然而至,让人猝不及防,被动进入回忆。却也不乏妙处,沉思中,有趣儿的感觉将会充斥在肺腑,而心就在淡淡的微笑里醉了。

记忆中的小灯笼

沉醉里常想到我的小灯笼,那曾经伴随我度过贫穷而富有的童年的小灯笼。

大约在四五岁的时候,我幸运地得到了自己的第一个小灯笼。那是“寡舅”给我做的。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偏远农村的土地下放包产到户才展开,故乡在我的记忆里有了些许的变化。这于我,一个懵懂无知的儿童而言,似乎也有不小的关联。父母分到了田地,整日在早出晚归里来去匆匆。早晨,太阳刚刚爬上山头,被窝里暖暖的、柔柔的,充满着无穷的诱惑,但我和弟弟没有选择。母亲轻言细语的规劝,我和弟弟还能撒娇再赖着躺一小会儿,可父亲那竹根的严肃,顷刻间我们就穿好了衣服。早饭大抵都是玉米糊,很稀,在桌子上闪着光,飘起的水汽里融着香味儿,不时地钻进鼻腔。母亲早就舀好放置在桌,晾了的,不烫。我端起碗,也不用筷子,绕着碗边,喝就是了。真好喝,两小碗稀饭很快就进肚子了。至于酸菜之类的,我就没有拿起过筷子,那酸苦的东西,我实在不愿入口,反正也觉得饱了。父母顾不上我们吃不吃菜,他们急着上坡去挖地,好像他们的精气神都放在了田地上。中午,母亲千呼万唤,我和弟弟才会很不情愿地和伙伴们告别,再撒开腿冲回家。学母亲一样,很快地吃了饭。母亲要给还在田地里劳作的父亲带饭,收拾好就急促离开;我和弟弟则把心思放到与伙伴们做游戏上,吃罢就跑出门去了。傍晚,又是在母亲响彻云霄的呼喊声中悄悄溜回家,而又在父亲严厉的目光下吃饭、睡觉。

很多时候,月亮都挂在天上,地上铺满白霜,父母才回到家,而我拉着弟弟就在大门口等着。有次,我牵着弟弟的手,在大门口的墙拐角处坐着,依偎着,相互取暖。弟弟和我说,屋里太黑了,没有灯,有些害怕。我拍着弟弟的肩膀给他宽心,说等寡舅来了,求母亲让寡舅给我们做个灯笼,晚上点着,既不害怕,还能约伙伴们一起玩儿。

终于逮到机会,母亲用手势告诉寡舅,给我们做个竹篾灯笼。我们非常期待,寡舅虽然不会说话,但却心灵手巧,外婆家过年挂在门口的漂亮灯笼,就是寡舅自己做的,可让人喜欢了。在苦苦的等待里,在对母亲多次的追问下,灯笼终于做好了。

那灯笼,圆圆的,像一个熟透了的大南瓜,很好看。在我的内心里,灯笼只要能点着,能用手提着就好。但放在桌上的灯笼,实在远超出我的意料。一瓣一瓣的,如老南瓜一样,那每两瓣之间的隔断,就是竹篾。底座上的木板被线绳固定着,上面还站着一根蜡烛,这简直让我惊喜。要知道,在那个偏僻农村的故乡,那种物质极度缺乏的年代,平素很少见到蜡烛的我,居然得到如此奢侈的礼物,心里禁不住唱起了欢歌。然而不止如此,那天下午,父亲竟然没有上田地去,用不知在哪儿找到的颜料,在灯笼外边糊的白纸上,对称写上“平安”“快乐”四个红字,还在字下面画上几根绿色竹枝和一些黑颜色的叶片。更神奇的是,还有,一只鸟儿脚踏竹枝,抬头望着;另一只鸟在空中张开翅膀,盘旋飞翔。我和弟弟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画完,虽然父亲摇摇头,说画的还不行。可我觉得,这是最美的画,比墙上贴的年画要美得多。

从此,我和弟弟不再担心天黑。我会在天黑后,用火柴点燃蜡烛,把心爱的小灯笼放在堂屋中间的桌子上。我和弟弟用手支在下巴上,手肘撑在桌边,歪着头,焦急的望着蜡烛不断变短。那黄晕的光,把屋子照得朦胧,也把两个支肘看灯的小孩儿照得充满诗意。即便父母稍晚回家,我们也不太在意。

从此,我和弟弟有了对同伴们炫耀的资本。好多次,我拉着弟弟,弟弟提着灯笼,在大院子晃哒一圈,身边就围上来很多伙伴。这小灯笼就是吹响的集结号,无声却威严的集结号。小灯笼当然也成为大家最向往的玩具,他们羡慕的眼神就显得那样的热切动人。弟弟是小灯笼的守护者,轻易是不会让人触碰到小灯笼的,怕戳破了白纸,怕弄脏了小鸟,怕碰翻了蜡烛。每到此时,弟弟会抬着头,挺着胸膛,向我汇报说,可以让谁来提一下小灯笼。被点到的伙伴,眼睛放着光,小心翼翼地接过灯笼,虔诚地走几步,或者仔细地看着蜡烛安静的燃烧。其他伙伴也都跺脚搓手的,兴奋莫名。

再后来,更多小灯笼在晚上被提着,穿梭在院子里的几条小道上。故乡的院子,原来是清末民初时期一个叫张三老爷的故居,但在我小的时候,听说土改进行了划分,却住着上百户的人家,五重四进,中间有砖砌小道联通。到晚上,当许多灯笼排成长龙,在大院蜿蜒盘绕,倒真颇为壮观。这样一群流着鼻涕的小孩,叫叫嚷嚷的,窜来钻去的,若非被各自父母揪着耳朵回家,一直会疯到半夜。上百个孩子,在灯笼的光晕中,让故乡的夜晚激情澎湃着。

过年时,大院就是孩子的天堂。每家每户都贴着喜庆的春联,家门口都挂着红彤彤的灯笼,鞭炮声此起彼伏,阵阵硝烟把院落染成神秘朦胧的仙境。除夕夜简直是孩子们最欢快的时光,成群结队,熙熙攘攘。提着灯笼,沿着院前车路,浩浩荡荡。一会儿如同弯曲的长蛇在游弋,走遍院子周围;一会儿又似南瓜般聚集在村部大场,围成圆圈。有时,谁的灯笼不慎被风吹翻,一下子烧着了,旁边的灯笼就作鸟兽散,一时哄堂大笑起来;而被烧损的灯笼就只剩下竹架子,提着的人耷拉着脑袋,匆忙跑回家里,央求大人再重新做。有时,大家把灯笼齐放在场地中央,我们就在四周边唱歌边围圈走着,歌声震动了原野;或者,没有风时,把灯笼绑在大场四周的白蜡树枝上,使整个大场亮如白昼,我们大喊大叫地做着老鹰捉小鸡的游戏,笑声飘向天空。

记忆里,寡舅给我做过好几个灯笼,旧的坏了,新的很快又做好了。在父母没有功夫陪伴我们的童年,小灯笼带给我太多的快乐。如今,在老家的杂物间,我的小灯笼还静静地挂在墙上。竹篾大概已经朽了,我也不敢动,怕一动就彻底损坏了。但其实,我也不会动,我已经失去了再提它的兴趣。但我不让扔了,那是我童年的见证;也不会再有新的,做它的人已经走了。

只是,偶尔,我还会在梦里想起它,想起提着它一起玩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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