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散文随笔

父亲的稻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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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公鸡一啼叫,叫醒了朝阳,布谷鸟一叫,叫来了秋天,这时,农民就开始收割稻谷了。

父亲的稻季

初秋的太阳还残留着夏日的毒辣,金黄色的稻谷沉甸甸的,将稻秆压弯了腰,黄澄澄的稻谷在阳光的照射下,如同是一锅沸腾的汤汁,像是要从稻田里溢出来。

“快割吧。”父亲站在田垄旁,简简单单的只说了两个字,像是在给自己下达命令,容不得我做太多的反应,他就开始割稻谷了。父亲并不是不擅长言谈,而是在跟时间赛跑,我们二人出发时,东方的天空只有淡淡的鱼肚白,月亮还残留着清晰的轮廓,我们父子二人得在中午之前将这片稻海拿下。

稻田传来唰唰几声之后,有几株稻谷倒地,被父亲的左手牢牢握住,父亲熟练的用稻叶将稻根环住,固定成一小把,小心翼翼的放在一旁,怕一大力,就将稻秆枝头饱满的稻粒给震落了,父亲的身后留下齐刷刷的稻茬,就像是从天飞落的箭矢,整齐的立在田里。

我加入了父亲的阵营,以“不到长城非好汉的决心”弯着腰努力的割着田里的稻谷,“唰唰”干净利落的声音在耳边一直响着,这片稻海,被我们父子二人侵略着,在稻田的两端,出现了两个缺口。

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干农活十分利索,没过多久,我与父亲的差距渐渐拉开,父亲已经快要走到海洋的深处了,而我只能望其项背,在稻田的边缘奋斗着。常言道:爬山的时候,在山脚时不能走得太快,得保存体力,不然没力气登上山顶。于是我想劝父亲不要这么赶,当心体力透支,但是我却看不到父亲的身影,稻谷将父亲的身体遮住了,我将目光投向浩瀚的稻海,只能看到父亲的身影在稻海里面时而浮现,时而消失,我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本以为我是明智的,在开头保存了体力,就能顺利超越父亲,继而率先到达对面的田垄。但我渐渐体力不支的时候,父亲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似乎有着用不完的力气,还在努力的割着稻谷。

此时的我早已汗流浃背,衣服吸了汗水后紧紧的贴着我的身体,让人不自在,手臂裸露的地方以及脖子已经沾满了稻锈,痒痒的感觉,真想回家痛快的洗个冷水澡,或者去河里游泳,将身上的汗水以及稻锈冲洗干净,但此时任务还没完成,父亲还继续奋斗着,我又怎能临阵脱逃呢?我掀起已经湿透了的衣服,用力的抹了脸上的汗水以及稻锈,自己给自己加油,又弯下腰继续割稻谷。

渐渐的,太阳升高了,气温也升高了,而我体力实在是支撑不住了,只好走到阴凉的地方休息。

我坐在田边的田埂喘着大气,看着父亲仍在田里,仍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我很惊讶,割了将近一个多小时的稻谷,难道父亲不觉得累吗?还是他已经累了,只是他还在坚持,要给自己的儿子做个榜样?

我示意父亲过来休息,他点点头,拿着一把镰刀走过来了。

父亲渐渐靠近我,父亲隔着四五米的距离问我是不是很累,我很想说累,然而从我的喉咙里却没有吐出一个字,只发出喘气的声音,我只好拼命的点头,表示我累了。父亲见我这样,没说什么话,只是浅浅的笑了笑。

待父亲在我旁边坐下来,我才发现,父亲的脸上也是布满了汗珠,他的衣服也早已湿透了,他用手抹了一遍额头上的汗珠,第二轮的汗珠又调皮的出现在他额头上,他的衣服上沾了些稻锈,手臂上也有。我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观察过父亲,父亲的容颜已不是年轻时的模样:胡须已有了白色,眼角延伸出了几条沟壑,头发更不用说,白发正侵蚀着残余的黑发,两鬓已经找不出一丝黑发了。

我心里突然泛起一阵心酸,我心疼我父亲。

我问父亲,割稻谷割得这么快,会不会很累。父亲说不累。父亲干农活干了将近半个世纪了,也许早已习惯了累,所以干再久的农活也不觉得累。

都说秋风送爽,这时却没有秋风送来清凉,于是我们摘下头顶的草帽,给自己扇风。身后的树林里传来不知名的鸟叫声,似在给我们打气,又或是在庆祝丰收。

父亲突然停住扇扇子的手,将帽子放在田埂上,父亲随手摘了几粒谷子,放在手掌心用手指摩擦了几下,待他撑开手掌后,谷子安然无恙的躺在父亲的掌心里。谷子表面是金黄色的稻皮,父亲用镰刀的刀刃在谷子上划开一条口子,掰开稻皮后露出雪白的谷粒,接着又将它放进嘴里咬断,一声清脆的声响后,父亲乐呵呵的说,“今年的稻谷长得很好。”通过声音就能判别稻谷的好坏,就如同通过枪声就能判别出枪支种类的警员一样厉害。

对父亲来说,有个好的收成比每个月到手的工资更开心。

休息完之后,父亲又要继续奋战了,父亲从田埂上站起身,对我说,“我去割稻谷了,你没休息够的话继续歇着。”说完,父亲拿起那把熟悉的镰刀,转身走进了那片稻海里,片刻后,他的身影就淹没在稻谷中,只能远远的看到有个人头在攒动,

我喝了口白开水后,带着一股力争上游的干劲,撑着几乎透支的身体在稻田里继续奋斗。

这片稻谷如同是一片海洋,父亲则是海岸上的灯塔,在前方指引着我前进,那顶小小的草帽只能遮得住我的头部,我的脖子以及手臂全都裸露在阳光下,被阳光无情的照射着,每当我想要放弃甩手不干的时候,看到父亲瘦小的身影在前方踽踽独行,我又有继续努力下去的动力。

高远的天空飞过几只鸟,估摸着是南飞过冬的大雁。一些课外书上说过,说是大雁在飞行途中会排列成“人”字,在飞行途中,它们还会彼此照应。此时的父亲对我来说,就是人字右边的捺,我是左边的撇,父亲以弱小的“捺”支撑着左边高高的“撇”,以此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字,父亲以他吃苦耐劳的精神支撑着我,让我继续在稻海中航行。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光芒也格外的猛烈,幸运的是,经过五个多小时的努力,我们父子两终于顺利征服了这片海洋,我站在田埂上,望着眼前收割后的稻田,以及整齐的挺立在稻田里的稻茬,我心中有股胜利的喜悦,是的,我和父亲征服了这片海洋,我庆幸我没有中途放弃,我得感谢我的父亲。

为何像王维、李白、陶渊明等浪漫主义诗人总向往生活在最不浪漫的田园里,这回,我从我的父亲中找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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