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善与恶

中国的教育中不乏善恶二字，扬善惩恶是千古不变的主题。几乎所有孩子的启蒙都是从三字经开始：人之初，性本善。所以就我个人而言，是相信人生而向善的。可是在某些特定的环境中，或许会善恶难分。

最近在省中医院进修，科室的肖主任是个接近五十岁的女性，雷厉风行，治学严谨。每天早晨要求科室所有的人早来半小时，背会二到三十个穴位，而她也是身体力行，毫不例外，并且在查房的时候，每个人必须做到对答如流，温故知新。全科的医护人员业余必须学习英语，并坚持医护都用英文交班。这样科里每天都处在一种浓厚的学习氛围中，除了治疗之外，没有负面的声音。但不管多么辛苦，肖主任每天来医院都略施粉黛，着装优雅得体，充分体现出职业女性成熟干练的风韵。

我常常在想：是什么成就了一个女性如此的光辉？有一次课余的时间，她跟我们讲了自己所经历的故事，让我一直纠结在心里的谜团终于得以解开。

零九年的时候，正当我的事业处于上升阶段，忽然发现右腿有些疼痛，继之行走不便。在咱们医院行X光片示：右侧股骨头坏死。起初听到结果，觉得特别紧张而沮丧。于是赶紧去了北京301医院，很快在那边做了股骨头填充术，之后一月好转出院。出院后不能行走，每天都得坐在轮椅上，每当家人们上班走了以后，无边的烦恼和孤单就占据了我的内心。于是我想，不能就这样荒废时日，因此萌生了学习法语的冲动。从最基础的语法和单词开始学习，我每天写写读读，从不间断，后来到六个月，右腿康复以后，我也学会了简单的口语，并且能看得懂法语短文。一一年，单位派我们去马达加斯加进行援助，去的时候，我们这个医疗小分队有七个人，其中五位都是男士，有骨科的、内科的、还有普外科的，只有两个女医生，我是学针灸的，那位女医生是妇产科。之前我们七个并不认识，分在一个小组就慢慢熟识了起来。上飞机的时候，我们谈笑风生，气氛融洽。途中男士们还替我们搬运行李，上下车帮忙拉开车门，极尽照顾之职，让我们俩也充分享受了作为女性的无限优越感。一下飞机，我们就找到组织，等着给我们分配执业地点，当时大家们都特别乐观，想着我们不呆在首都塔那那利佛，最起码也得呆在一个在他们国家来说属于二流的城市，所以大家心里都没有压力。谁知道后来的分配结果出来以后，我们竟在马国东部的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从首都去那里得坐两个小时的飞机，倒两个小时的火车，再辗转坐汽车才能到。那里属于热带雨林气候，终年湿热。我们去的那个地方，特别偏僻，属于医疗的沙漠，他们国家分到那里的医生，都辞职了，没有一个能呆得住。我们去的时候，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三楼的房间里大而空旷，铺的白色的床单上，每天都看得到跳蚤在不停地上蹿下跳，蚊子在吸饱我们的血之后体形大得惊人， 并且常常在耳边吵得人无比烦闷，无法入睡。

记忆最深的是，吃第一顿饭的情景，正当米饭炒菜端上来的时候，男士们争先恐后自己去盛，我们总共七个人，就只有六双筷子，他们五个，人手一双之后，就只剩下一双，我和那位女医生都站着看，没办法吃饭，他们几个一边狼吞虎咽，还一边调侃我们;你俩就一人一根吃吧。后来有一次，正蒸米饭的时候，电饭锅坏了，我们就把半生不熟的米饭挖出来放在普通锅里在火上蒸，等饭熟了，男人们都盛完之后，我俩就只剩下焦黄的锅巴了。那个时候，我的心有点凉。

每天上班去了，诊室的床上黑压压地躺着一大片人，整个房间燥热难闻，但是看着他们黑色皮肤下期待的眼神，我都耐心地给他们一一去诊疗。妇产科相对比较忙，当地只有富人家的女孩可以出嫁，穷人家的女孩就自生自灭，只要有男人给点好处，她们就都跟着去，十几岁的孩子有的都怀孕好几次，女大夫给她们苦口婆心地讲，再不能怀孕了，如果这样不节制，以后会生不了孩子，甚则会子宫穿孔甚至破裂，但是她们充耳不闻，再过几个月，又大着肚子来了，所以半夜来生产或者刮宫的病人特别多，当地因为年纪小，难产而死的病人也很多。她们没有药物，有些妇科炎症都硬扛着，有一个女孩感染特别严重，我们给她几片甲硝唑，用了之后就好了，所以她特别感谢我们，每次去首都都带东西给我们，好久不回来的话，就寄好吃的过来感谢我们。那个妇科大夫几乎每晚都有急诊病人，我们住在三楼，男士们住在二楼，她半夜回来的时候，敲破门都没人给她开，所以我每天晚上都得等着给她开门。

有一次，我们住的地方附近，突然发生爆炸，听当地的政府说好像是恐怖袭击，我们得赶紧转移到中国大使馆去。当时车辆特别紧张，消防的，公安的全部都来了，因为我之前学过法语，口语流利，所以就负责与他们衔接、沟通。看到炸弹就在面前爆炸，我们一起有个男医生当场就哭了，说他可能要死在这里，回不去中国，见不到老婆孩子了。那个时候，觉得死亡离我们是那么近。

两年的援外生涯结束的时候，当地的人们都哭着不让我们走， 看见他们黝黑的脸上流下晶莹的泪水，这次我也哭了，发自内心的舍不得离开。虽然我们每天都喝着淡红色的水源，虽然我们好久都吃不上新鲜的蔬菜和水果，虽然我们经历过生死的考验，但是我们和这个地方已经结下了不解之缘。之后好多次我都会梦见那个地方，梦见那些人。也就是从那之后，我才懂得，只要坚持，生命中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听完肖主任的故事，我好像有点明白：人性的善与恶，会在特定的环境里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