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历

——兼致梦里花开、木易呆二君。

我的老家（湖北省公安县）人把台历叫做日历，早些时，一年到头，花一元钱买一本把它挂在家里显眼的地方，所以有些人家又把它称作挂历。每天早起，这个家庭的当家人就在挂历前站定，口里兴许会嘟哝一句什么，然后将它撕去一页。一年365天，就这样撕去，了无痕迹，因之，有人还把它叫做“扯历”——扯去一张日历。如果家中有人是队里、大队里的一个干部，往往还会在“扯历”上，简单的记些队上明天要做的事情，这样，这种印有主席语录、日期、周期的叫做扯历的小物件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而台历，大约是有些地位的家庭里的叫法。望文生义，这位美其名曰台历的先生应该是放在写字台上的摆设，故有其名。后来，我有幸去过一户这样的有台历的人家，看到它的尊容及排座，果然如此。那台历先生虽也印有日期之类，却还留有大片的空白。于是在某年年底，我拘谨的向这户人家乞回那本台历，在它的空白处每日抄写一首我自认为读懂了的唐诗，或者什么家的话语在上面。一年之后，被台历的原主人发现，他给了我五元钱，重又买回了原本属于他的台历。当时（1974年），我用2.5元去学校交了学费，另外2.5元上缴国库，很得父亲的嘉许。至今想来，依旧如初恋一般。

斗转星移，我也用上了台历，心里却开始惶惑起来：一年年，一月月，一天天，台历在我手里翻过去就翻过去了，了无印痕。偶尔，枯坐在写字台前，望着台历上大片大片的空白发呆。窗外，有鸟啁啾，有蜂奋飞，有冷雨敲窗，更有他人匆草的脚步……而我的台历上终究空白着。时而惶恐的想：即便弄些墨汁涂鸦其上也好，可不知什么原因，就那么一直让它空白着，至今依旧处女地一块。

日月如梭，我的台历换了一本又一本，空白处大都空白，更有趣味的是，我连枯坐在它面前发呆的偶尔也没有了。台历在我未知成天忙些什么的匆匆里，空白得让人心里起毛、发慌、发憷，乃至颤栗。我面对我的台历，我的依旧的处女地，一点儿初恋的滋味也寻觅不到了。而每于此刻，我就想起老家人把日历叫做扯历的俚称，一个新词便从我的牙缝里跳出来——扯蛋！

曾经溯源，我自小好像就是没有奥斯托洛夫斯基的理想的人，在台历上写唐诗宋词那完全是出于本能，是孩提时代于无写处的自发行为，得到父亲的嘉许纯属谬奖，大约可以归档于无心插柳，匪夷所获的节外生枝，终于导致人生近50年空白乃势所必然。羞看人生前50，怕思会当击水三千里，最后只落得白了少年头。

孔子五十知天命而始学易，这，重新点燃了我的星星之火。我急忙把刚刚学会的QQ个人资料进行了一番修改，将过去空白的五十年删刈而去，如此，我一下子就年轻许多了，由一个小老头倏忽之间变成祖国的花朵——两岁的儿童了。再来重温我的新台历，一页页重头再来，尽管一页页写满蹒跚，一页页画上坎壈，一页页蘸点儿泪水，却也一页页迎着晨曦。不再扯历，不再扯蛋了。

梦里花开、木易呆二君，在你们生日欢乐，亲友热烈祝颂之时，我却给你们送上这些不三不四的个人“恩怨”，一定太煞风景了吧，诚望二君捐弃所嫌，砥砺互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