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抒情散文

从岩画沟到拜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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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透过车窗眺望远处的贺兰山脉,就会想起岳飞“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的诗句。心中泛起阵阵激昂的同时,那战马奔驰、杀声震天的战场画面就会短暂而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对于小时候吃饭睡觉都怀揣“杨家将”和“说岳全传”的我,走进贺兰山,亲临我崇拜的英雄曾经金戈铁马、奋勇杀敌的古战场,顺便捡一些锈迹斑斑的刀簇箭矢,便成了我久有心愿。

从岩画沟到拜寺口

今年春夏相交的一个上午,我第一站来到了贺兰口。这是贺兰山脉中部的一个名扬中外的旅游景区。站在沟口看去,这是一座曾经巍峨的山脉后来因地质原因而从中部断裂开形成的豁口,宽约四十米,就像一个被掰断的大红署,左右两侧凸起和凹陷的茬口清晰对称。岩石突兀,峭壁如削。走进谷口,顺着崖壁向上望去,几抹淡淡的白云上方,天空宛如一条海蓝色的绸带蜿蜒飘荡。远处,积雪未消的贺兰山脉主峰象戴着一顶洁白的雪帽,一峰独秀耸立在蓝天。沟涧中,一股左突右冲寻找路径的溪水,急湍湍穿流在杂乱无序的卵石间,碰撞起一朵朵水花,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迎面吹来的略带冷冽的微风,让我激凌凌打了个冷颤,一股久违的清新刹时布遍全身。我贪婪地深吸了几口清凉的空气,便蹦高似地踩着突出溪水的卵石,轻快地跨上了对岸的游览观光小道。

这里曾经是远古先民生活的地方。沟谷边的岩壁上,到处留有他们生活的记载——岩画。虽然有的因年代久远已斑驳脱落,但仍有很多依旧清晰完整。进沟不远处,距离地面十多米高的岩壁上,有一幅环眼阔口,头部四周布满着放射线,眉宇间散发着凌然不可侵犯威严和与日月争辉霸气的岩画,考古学家给它起了一个震憾的名字——“太阳神”。听景区讲解员介绍,“太阳神”是远古先民崇拜,向望,敬畏等思想情感的综合体,是族群部落的图腾崇拜。眼珠特征鲜明突出的环眼,是对如虎、豹等猛兽黑夜中发出射光眼睛的向望。有了这样的眼睛,黑夜里依然能追逐狩猎而不怕摔落受伤。吼声响亮是战斗力和身体强壮程度的展示。嘴巴大声音就宏亮,威震群山一声吼的强烈震撼力,能提振族群声威,使敌人丧胆,让猛兽远遁。放射线是对太阳的崇拜与敬畏。光芒四射是白天、是温暖、是食物充足的季节,失去光芒则是冬季,雷电、暴雨、洪水和可怕的黑夜。

令我赞叹的是,数千年前,结草为庐,羽衣渔猎的远古先民浅浅磨痕中蕴含的艺术韵味,相比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画家达-芬奇创作的“蒙娜丽莎”,犹过之而无不及。而我心有灵犀的是,如果“蒙娜丽莎”看到“太阳神”,她的芳心必将被“太阳神”俘获。

“太阳神”是先民艺术家在贺兰口留下的的史诗般经典画作。

与“太阳神”风格迥异的是崖壁上一幅幅远古帅哥靓女头像和与生殖相关联的岩画,或豪情四射、或娇羞默默。穿越似地验证了“情人眼里出西施”是亘古不变的爱情真谛,生殖繁衍不论远古还是现在都是人类社会文明繁荣的爱情永恒法则。

富于印象派手法的“牧猎图”、“双羊出圈图”、“鹿马图”,史料般地记录了贺兰口区域曾经树木茂盛,水草丰美,麋鹿呦呦,牛羊成群的植物气候特征。远古先民,依山而居,傍水而食,甜蜜爱情,与渔猎中悄然而生。相爱中的一对对恋人,激情之余,以石作笔,把洋溢在内心的幸福与甜蜜镌刻在一个个曾经海誓山盟过的石壁上、山坳间。看着这些“部落史”般的画作,不由得敬佩入口处大石头上不愧语言大师的红色题词——“岁月失语,唯石能言”,凝练的是那么地准确、生动、恰当。

一声女性特有的惊呼把我从浮想连篇的远古拽回现实。顺着前方不远处有人指点的方向抬头看去,在距离地面四五十米高的崖壁上,出现了十几只褐色似羊的动物。它们轻巧自如地在突石边、崖缝间蹿上跳下寻找食物,还象表演特技一样,时不时把大半个身体悬出峭壁。我的心顿时揪的紧紧的,不由得为它捏了一把汗。这就是贺兰山自然保护区特有的鲜活靓丽风景线——岩羊。为了跟着它们看个够,我快步跑向前去,没想到却把躲在不远处树丛中觅食的几只岩羊惊出,飞一般从我面前掠过,蹿上在我看来根本没有立足点的崖壁,而后回过头看着我,摆动着短短的尾巴,象是十分地烦我。忽然,一只长着弯弯角的岩羊跳下岩壁,停在距我四、五米的地方,一对黑亮的羊眼紧紧盯着我,还示威似地向我晃动着那对粗大的羊角。我惊秫心慌,双腿微微发软。突然,它“扑棱”眨了一下眼睛,惊的我欲逃转身时,它却左右偏一偏、前后甩一甩脑袋,“啪嗒”跺了一下前蹄,似笑非笑的眼神中透着的是得意、不屑、更多的是嘲笑,随后转身蹦上突石随群而去。直到它没入崖谷深处,我才从惊恐和被戏弄中回过神来,懊恼中很想追上去揍它几拳,多少捞回点面子……

“岩羊崖”上方的蓝天上,几只兀膺优雅地伸展着翅膀转着圈翱翔。突然间,它们象是发现了什么,越转越快,越飞越低,其中一只箭一般俯冲下来,没入山谷,俄儿一飞冲天,象是叼着什么,引的同伴争相抢啄,翻飞而去,后面是几根散落的羽毛。

同中国西北部干旱少雨气候特征造就的众多寸草不生的“火焰山”迥异的是,贺兰口植物茂密,层次分明。山脚边,酸枣初现蒂头,榆钱始吐新芽。山腰里,一株株嫩黄的迎春花,一颗颗粉红的扁桃,一簇簇线菊争相绽放。山顶上,绿幽幽的是静穆的松树林。虽已是初夏时节,但有着寒温带山脉气候特征的贺兰口却俨然初春。

搜寻着调皮又可爱的岩羊,再一次仰望煜煜生辉的“太阳神”,欣奇与惊叹交织,留恋与探寻并存。拘一捧清凉的溪水漫撒,散落颗颗莹珠,双手间瞬时托起一弯彩虹。全身弥漫着贺兰口的春意,中午时分,我踏上了前往第二个景区的沿山旅游公路。

道路边,山坡上,草丛中,孩童奔跑追逐,老者席地而坐,恋人窃窃私语。风景区遍布的贺兰山脉,今天已无处寻觅“车错毂兮短兵接”的古战场了。虽有些遗憾,但更深感欣慰。眼前人们幸福甜蜜的景像,不正是杨家将、岳飞以及无数先烈英雄、仁人志士精忠报国、奋勇杀敌追求的理想目标吗!

再一次仰望身边的贺兰山脉,突然间感觉是那么的沧桑、厚重、坚毅、承担。

贺兰口向南五公里是苏峪口,苏峪口向南五公里是拜寺口,依次是滚钟口、三关口……俨然篦隙,排列梳整。

相传禹治水的法器是一只蓖梳。由采自须弥山的五彩石锻炼而成。原为疏通天河的神物。其型中间宽厚,两头窄薄。禹治水,因势利导,疏塞通淤,身体力行,废寝忘食,“三过家门而不入”。至有“巴蜀富,天下足”之政。为彰其治,慰其劳,玉帝派杨戬为使,赐以蓖梳。禹感帝恩,遂怀梳北巡。路遇一水,为青铜山所阻,泥沙四溢,大地泽国。流离失所,哀鸿蔽野。禹大忿,出梳以蓖,铜山中开,黄水东逝,夹岸平原,由此而诞。禹欣然,额首登高,极目四顾,华夏大地,井井有条,江河湖泽,殊途东归。唯西域黄沙,漫卷而来。设屏以蔽,一劳永逸。于是置梳南北,蓖隙东向,插入泥土,仰以为篱。

五彩蓖梳,刹时化为贺兰山脉。

松柏掩映,溪水潺潺。峭壁突兀立,沟狭一线天。锦鸡丛中吻颈,麋鹿呦呦食萍。缆车索道飞天,少年腿软手颤;栈道吊桥入云,娇女花容失色。拾阶而上,白发垂髫相扶;崎岖攀登,驴友岩客结伴。今天,贺兰山自然保护区已成了人们旅游休闲的好去处。

有趣而神奇的是,贺兰山脉四十八沟口,口口东向,沟沟间隔五公里。联想美丽的传说,不由得让人怀疑贺兰山脉由禹置篦梳而诞的传说并非神话而是历史的真实。

转过一座山峰,双塔直跃入了我的眼帘。这是拜寺口地标性建筑。我知道,拜寺口到了。

这是一个宽阔的箕口形山弯,又如同一个平放着的“凹”字。目光越过翠绿茂密的树林,北、西、南三面的环山将双塔和谷口大地轻柔又无限怜爱地呵护怀中。错落有序的灰褐色山脊,将蓝天裁出一个个棱角分明的几何图案。突然间,我好象看到了什么,驻足凝视,慢慢的,湛兰的天空下,错落的山脊象仰卧着的巨人。再仔细看,渐渐的,三面环山上,面容清晰,睡姿优美的五位巨人卧像清晰显现在了我的眼前。“五佛山”——我兴奋轻呼了一声。

南边一佛,平顶凸额,短鼻子,圆鼻头象一个大樱桃。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抚在胸口,两腿相交,眯离着双眼,象是酒足饭饱后,蓝天白云下,享受午后的小憩,还不时嘘一声口哨。悠闲自在,说不尽的惬意。

“圆鼻子佛”左侧偏后,是一个尖挺鼻子,鼓着嘴巴,大红脸的卧佛。象是醉酒入梦,睡意浓浓。鼓着的嘴巴,又象是睡梦中还在回味美酒的醇香,间或吸吸两腮、咂咂嘴巴、舔舔嘴唇。那神态,只有“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的诗句,方能描述那“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的如仙似幻。看着“醉酒佛”,不由得我酒瘾大发,恨不能立马提起酒坛,一口气喝个精光方才足愿。

正西面头北脚南,浑圆的大肚皮,即使躺着,也咧着个嘴笑个不停的一定是“弥勒佛”了。大肚能容,笑口常开的憨态,阐释着佛的慈悲胸怀和作人应有的包容心:无嗔无怨,舍己为人,普度众生,诲人不倦。联想到“生气是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的至理名言,我突然间气顺神闲,心情坦然,与世无争之感就油然而生了。

“弥勒佛”旁边头南脚北的是“睡美人佛”。脸庞秀丽,似荷似莲;鼻挺如削,俏丽精致;柳眸修眉,樱唇微颔;身材婀娜,睡姿甜美;秀发飘逸,均匀四散。清丽天仙,圣洁纯美。

北边最高的山头上,戴着平顶无檐圆边僧帽的,就是疯癫邋遢,似醉似醒,法力无边的“济公佛”了。只要看到那顶破帽子,就会想起他化腐朽为神奇、济难救困、惩恶扬善的妙法莲花和让人即开心又解恨的许多精彩故事。愿济公常在,人世间朗朗乾坤。

一遍遍巡视,一次次惊喜,一步步走近,一憧憧敬仰。轻轻脚步,休要惊扰了五佛好梦。暗暗地,心中禁不住叹服在此建塔立庙的先古慧眼,原本早知道这里是佛光净土。

怀着敬仰、新奇的心情,走近一对石狮子值守的双塔院门前,沿着数十级石阶向上,就进入了塔院。地面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石子,显得塔院庄重静谧。依地势而建,东塔低西塔高。东塔纤细俏丽,西塔浑厚健壮。如兄似妹,相伴相依。两塔相距百余米,为传统的八角八边十三层密檐式佛塔。二层以上各角都塑有一只兽头,口衔琉苏,威目圆睁。八边墙面上,各塑一佛龛,形神各异。绿色琉璃塔刹在浅粉色塔身的衬托下更加显眼。听讲解员介绍,这里曾经是西夏国的皇家寺院。我不由得再一次细细审视起来:是工匠技艺高超还是五佛护佑,战火兵匪,地震洪水,历经数朝,巍然屹立。不由得令我肃然起敬。

信步双塔后面的山坡上,曾经的皇家寺庙和安葬着圆寂僧人佛身的数十座塔林,现今仅剩下基座上散落的一堆堆残砖和一片片碎瓦,凄凉中无不显现着昔日寺院宏大、僧众络绎的繁华。一阵阵微风吹过,“叮咚……叮咚……”的塔玲声中,八百年前,双塔前后,旗帜招展,佛庙周围,甲士林立。大殿中,慈祥佛祖居中,菩萨合什左右;佛案上,香烟缭绕,烛焰扑摇。文武簇拥,妃嫔相伴,皇帝陛下三跪九叩毕,两厢僧众诵经祈福始……闭目侧听,嘹亮的诵经声仿佛在双塔间飘荡,祭祀的钟声依旧在山谷里回响。

出了塔院向西,环谷的山坡上有多处破败的建筑遗址,散落着厚厚的石料和砖瓦。从旁边考古挖掘的现场,能清晰看到逝去的记载宏大而辉煌:整齐的石砌基础,间隔相等的柱顶石,宽大的正殿,对称的厢房,灰烬犹在的灶台,排水沟直通沟涧。布局参差,井井有条。据考证,这里就是史称“小五台山”的古“百寺口”佛祖院寺庙遗址群。

受中华文化影响,“性雄毅,多大略”的元昊以儒家文化为立国执政的思想基础,以佛教信仰为民族融合和国家认同的准则,尊佛教为国教,南和大宋,东拒强辽,北抗蒙古,拓土开疆,纵横驰骋,建立了以贺兰山脉为国防核心基地的大夏国。遥想当年,这里百寺林立,宝刹相望,经声佛号,此起彼伏,暮鼓晨钟,交响回荡。繁星满天时,灯明孔亮,月落乌啼夜,木鱼笃响。“百寺口”名称即由此而来。历史辉煌,流水东逝,英雄业绩,具成浮现。巡视四周,唯余叹惜……

今天,双塔文物区已受到国家级重点保护。修缮加固,粉彩装饰,游人如织,香火旺盛,佛音慈乐,洒扫礼敬。足以慰藉长眠于此的僧俗遗愿了。

沿着出沟的砂石路,我低着头一步步走下山坡来,满脑子萦绕的是曾经宏大的寺庙群、双塔、蜿蜒崎岖山道上虔诚的香客和挑水的小和尚,还有元昊一马当先、万众相随的历史画面。惋惜与欣慰交织中,再一次依依惜惜回过头去:夕阳斜照,红霞黄晖,橘红色光芒穿过朵朵云隙,掠过山顶,山谷间布满一道道七彩光芒。五佛遍沐辉光,面容晖亮,若语似动,栩栩如生。“圆鼻头”即将坐起;“醉酒佛”刚刚醒来;“笑弥勒”口衔落日,唇吐金光;“睡美人”秀发橘芒;“济公活佛”只把斜阳当旭阳,懒觉睡得正香。辉光映照下的双塔明暗参半。明红的明艳辉煌,暗红的幽暗静祥。琉璃塔刹,翠墨中分。翠绿的活泼清新,墨绿的安静深沉。

凝视着若佛与童的五佛和双塔,我灵魂出窍,思绪已飞到云宵……千百年来,五佛呵护着“百寺口”,双塔挺拔耸立。千万年来,贺兰山脉舍身拒沙,今天的银川平原“塞上江南”。远处的高楼林立,山脚下的葡萄园飘香。曾经的岩画先民和今天生活在银川平原上可能是先民子孙的人们,无不因贺兰山脉的恩惠而繁衍生息直至今天的欣欣向荣。

从岩画沟到拜寺口,短短的一天,我久有的探寻贺兰山之旅的心愿匆匆结束了,我已经拥抱了我心中的英雄——贺兰山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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