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菜参考

记得我还在读小学时，第一次出远门，和爸爸一起去卖大白菜，那次的记忆非常深刻。

那年放寒假，边吃晚饭，俺娘和爸爸商议，那么多白菜吃不完，怕久了烂掉，拉去卖了换成钱过年用。决定让我去帮爸爸拉车。爸爸说是可以看那老长老长的大火车，俺娘要带几个年幼的弟弟妹妹，我是家中的长子，理所当然帮家里做事，听爸爸吹嘘大火车，便欣然答应。爸爸让我早点睡，迷迷糊糊中我被爸爸那铁钳似的大手从被窝拉起，嘟哝着打起哈欠，起来一看，寒星眨着瞌睡的眼冲我诡笑，俺娘和爸爸昨晚轻手轻脚早把菜装好，又在车架两边绑起木棒加宽，好大一车，用稻草苫盖严实，怕路上冻坏了。俺娘叮嘱爸爸几句，我和爸爸就出发了。

爸爸扶车辕，在旁边系一根绳子我拉着。我只记得老家的腊月特别的寒冷，那时没有灯光，漆黑一片，我就跟着爸爸摸索前行，开始冷得发抖，走着走着，棉帽打湿了，依稀看到爸爸呼出的热气，爸爸腾出一只手抚摸我同样冒热气的额头问，累了吧，累了的话歇会儿。我抹了一把汗豪气的说，不累，没事，早点看火车好玩儿。爸爸露出赞许的笑容，还是停下来，连抽两支烟，那是自制的，怕熏到我，顺风对我说，前面就要到马陵山，到时加把劲。我重重的点了下头。

前面就看到夜幕下，象奔驰的马一样模糊的山岗，就是陡坡了，我们开始加力，爸爸的身体努力向前倾，像要挨到地面的样子，我那时也没多大力气，我们吭哧吭哧，嘿啊嘿啊地冲，还差几十米就过坡顶，实在走不动了。我们气喘吁吁的停下歇会，爸爸叫我从炸过的石坑拿两块石头，垫在车轮子后面，爸爸边抽烟问我，你有好办法吗，我说，等下有路过的喊他帮下就得了。爸爸点一下我的脑门，调侃道，那山沟里有老鼠喊它们来帮忙，哈哈哈。我笑惨了，爸爸也被自己顺口的幽默笑的不行。其实现在想来那时可能是深夜时分，那时没有手表，只是估计，记得我刚读高中爸爸才给我买手表，上海牌的宝石花，我珍惜的不得了。我读初中爸爸才给我买钢笔，八毛一分一支，说是奖励我的最好的笔

。于是爸爸说，凡是要多动脑子，想出最佳的办法来。这里介绍一下，俺娘是个文盲，说话朴实，爸爸可不一样，文革时在公社读到初中毕业，村人眼里的秀才，说话文绉绉的，于是爸爸让我休息，他把白菜卸了一部分，把车拉上坡顶，我们再把菜抱到车上装好。我恍然大悟，爸爸语重心长的说，这次喊你来就是锻炼你的。

就这样走走歇歇，也不知走了几个小时，终于到了江苏东海县的徐塘火车站，这时星星还在睡，没有天要亮的样子。只是听到隐约的声音，哞，哐哧，哐哧，爸爸就说，停下，火车要来了，看吧。果然远处耀眼的车灯转弯过来，越来越近，大地象地震般抖起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象长龙般掠过。老半天才过完，爸爸就象老师考学生般问，有几节啊、我挠挠头说，没注意，搞忘了。就你这观察力，怎么能写好作文，爸爸惋惜的说。

跨过铁路，不远处就是农贸集市，爸爸叫我在车边别乱走，他去和小贩讨价还价，这时早点摊上热气腾腾，第一锅出炉，天渐渐亮了，太阳慢慢探出冻得红红的脸蛋，只见爸爸领来一个胖子，边讲价，边摸出一支揉皱的烟，擦根火柴给胖子点上，说，大哥，俺这是刚从老家山东拉来的大白菜，你看，一边把稻草取下，你要是一车要，给个实诚价，大老远的，走夜路大孩子饿了，早处理回家。于是胖子点下结了冰花的脑袋，凑近看了我一下说，和我那大孩子差不多，好，以后拉来还给我，过磅。

这时我真的感到饿了，看着爸爸那好久没刮的胡须上结冰了，把散落的菜叶仔细捡起来，说回家喂猪满好的。一边收拾绳子稻草铺在车上，指着不远处热气腾腾的早点说，饿了吧，走，去那边吃饭。我跟在爸爸身后来到小木桌边坐下，大饼油条豆浆，我开始向它们进攻，边吃边含糊不清的说，爸爸 ，你也吃啊。爸爸的喉咙明显动了下，说你慢慢吃，別噎着。你的鞋大拇哥都钻出来了，我去给你买双新的过年穿。我这才发现俺娘一针一线做的棉鞋，前头，大脚趾探出头来。

不一会儿，爸爸回来了，我也吃的那么的饱，最后一碗豆浆喝不完了，爸爸从棉袄里掏出家里带的煎饼说，这个好。把剩的豆浆喝得干干净净。还说不要浪费嘛。

回来的路上，我说，爸爸你累了，空车不重，我拉你。爸爸把棉袄勒紧了，时不时摸摸放钱的那地方，挥挥手象赶马车似的说，好的，回家喽，累了就说，咱爷俩轮换着拉。爸爸问我，这次来有什么收获呀，我说，那饼的芝麻真多，油条豆浆真香。犹自下意识舔了下嘴唇，回味着。去你的，就想吃，爸爸不屑的说，就没别的了。

多年以后再看这件事，才感觉爸爸的良苦用心，正如爸爸所说，他为了磨练我，第一做事要早，赶在别人前面，二遇事要多动脑子，三吃得苦中苦，四能省下的决不浪费。所谓生意买卖，就是从一个地方运到另外一个地方卖，赚差价。

我望着爸爸坚毅的脸庞，重重地点点头。

这些话在我那时年少的心灵留下烙印。，对我的人生观影响很大。

难忘那次卖菜的经历，难忘爸爸的言传身教。那是一笔无形财富，对我有潜移默化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