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夜

这夜出奇的冷又出奇的黑，雪花静静地落着…

忙活了一年的山民终于闲下来了。这时候，尽情地享受腊夜的漫缓，散聊四季的心得，磕着瓜子抽着烟，让思绪任意地飘，真觉得无限的惬意。

据说那些住在鸽笼似的楼房中的城里人，居家户之间已经很少有来往了。我敢肯定，他们的腊月夜远远比不上我们的美。你看，天一黑我们就到尕爷那里去，围着他那台大彩电拣自己喜欢的节目看。瞅着，议论着，笑着，说不定还要指着电视里的人物，戏谑和挖苦上一番。这时，尕爷总是把他的大铁炉子捅得旺旺的，不停地给大伙熬茶。红枣茶的清香真提神，大伙儿喝着飘飘欲仙。

可是，我们不光是看电视，有时也缠着尕爷讲故事。尕爷的故事真多，但大都带着苦苦的涩味儿，全是他自己的经历。不过，尕爷却没有悲伤，他只是细细地回忆，仿佛在揉搓着一束陈年的谷穗。故事诞生在我们的生命出生之前。我们怎么也弄不明白那个时候，农民为啥大年三十了还不得闲，穷得跟杨白劳一样？我们更弄不明白，世上咋来那么多“阶级敌人”，但村风民风淳厚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尕爷还说，他在咱村里炼过钢。大伙觉得他在吹牛，可他讲得一脸的严肃，故事讲得特认真。

又一夜，我们照例不约而同地去尕爷家会聚。路上的雪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白天，我们帮尕爷杀了猪，此刻正煮着鲜肉等我们去品尝呢！这时，电视正播送着一个什么大人物死了的消息，举国痛哭，我们觉得莫名奇妙。尕爷说，那时他们也哭过，现在想起来太可笑，又不是自己的亲老子，眼泪就那么不值钱？

看着，看着，我们忘记了磕瓜子喝茶，再也不缠着尕爷给我们讲故事了。

夜深沉，雪无言。忽然，我们全然明白了尕爷所讲的故事，仿佛发生在昨天，还像我们一样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