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叙
“强哥，有一件事让我很生气”。
“哎哟!怎么了，怎么还气着你了”
强哥突然对我有了兴趣，本来在忙碌着打扫，却是一下子坐了下来。他就坐在我旁边的沙发上，笑着看着我。
“就是吧，我有一个同事，他在厂里做废料回收。最近厂里丢了几吨铜你知道吧”
“啊，知道啊。怎么了”?
我整理一下语言，看着强哥继续讲道:
“他被开除了啊!你想想，一个小员工，怎么可能弄丢几吨铜”?
强哥笑了，对着气急败坏的我笑着。
“哦”
“凭什么有人故意贪掉了这几吨铜，让一个小员工顶罪?把他开了就完事了”?
“怎么查?你查不到上面的人，就算你查到了又怎么样，哎呀，厂里也不在乎这些”
强哥满脸笑容。
“你拿铜的收料单与出料单一对，没错，对对对，是没错，但是铜却是少了啊?怎么办，肯定是你收料的错，哎呀!开了就开了”
强哥站起来，向着厨房走去，带着他的啤酒肚。突然觉得，他在我眼里变得那么难以接受。
(一)
那个同事，是在我隔壁部门的一个小哥。甘肃人，穿着的白色工作衫的后背上，总印着地图。头发时常也是乱的。
因为去工作的那一年，厂里所有能接触并能认识的人里，也就只有他与我年龄相仿。也就差了三岁左右。其他的人却是都要规规矩矩的喊声哥或者姐了。
对他，却是不用。
苏州多雨，而我们做收料工作的，只要没人来，便大可以闲着，而雨天，则是更闲了些。工人大多开始用从我们这里提前拉去的存货，而不再从车间里冒雨跑到我们这里来。
跟他一块站在收料室的门口前的走廊上，望着雨点。
南方，梅雨时节的一场雨，不知抵上山东内陆夏天里的几场大雨。虽说，这里排水工程一般都做的很好。但是，也耐不住这磅礴连绵的大雨。收料室前的下水道井口，雨天就变成了泉眼。水不停地往外冒，在厂区的大道上，汇成河流。
我闲着没事，便盯着这井口。井口的铁网浮着许多蝼蛄的尸体，大多被泡的发涨，如果还能有幸存者，我就会挑出来。
他站在走廊里监控摄像头下面，看着我。
“别忙了，过来抽根烟”
“不抽，不抽。我从来不抽烟”
“怎么还不抽烟呢!没事，这里是监控拍不到的地方”
“不是，我妈不让我抽，我就没学。你抽吧”
他兀自点上一支烟抽了起来。
“你来了多久了”
他吐了一口烟。
“一个星期”
“哪里的，你这么小，怎么就来干活了。”
“山东的，过来做暑假工”
“哦，那还好。你今年高考么?不对啊，这才几月?四月?”
“昂，我单招，也就没待在学校里。出来打个暑假工”
“你去了哪里上学，我以前也在山东上过学”
他夹着支烟，抬头看着我。我一米八，他一米七左右。
“淄博，在淄职”
“哦!卧槽，这么巧。我可是你学哥。你在学的什么?报的什么专业”
“园林”
“哦，也行。就是做那种绿化了，什么的。对吧”
“对，也就是种草的吧”
我对外一直这么讲我的专业。
我也提起兴趣来，不是有那么一句，天涯遇故人么。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学哥，你学的什么?”
“哎!学的什么来着，忘了。大概毕业了后，能当电工”
“哦，那有电工的证，你怎么做收料的工作”
“没上完，上了一年多一点，就出来了”
说完，他把烟头扔掉，烟头随着水流向南流去。
“哦，挂学历了对吧。也行”
“昂，嗯。算是吧”
“我记得那里有个校区有一个很大的楼，对吧”
我点了点头，回忆起来当时单招过来时见到的北校主楼。
“晚上一块打联盟去吧，哪个区的。”
“无畏先锋”
“我那里有号，晚上打完卡就去吧。到时候再回来刷下班卡”
收料室这边，晚上只有一个工作，就是统计表单。但这个工作大多是白天就做完了，晚上没活。我们就刷上加班卡，自己做自己的事去，到了下班时间，再回来刷卡。
(二)
过了一段时间，因为人员调动，他去了据收料室不远的一个地方。
白天也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没事坐在收料室里发霉，之前准备的一本英语书，派上了用场。无聊时，学过一些单词，不过现在已经全忘掉了。
晚上跟他一块刷上加班卡后，要么跑出厂外的地方，打联盟，或者待在厂区的活动室里，打打台球羽毛球。台球却是他教给我的，乒乓球我会，但是打不过他。
与他一块去打联盟的地方在厂区的南面，出了厂区的南门，有一条东西向的公路。公路对面就是一条街。
大多都是晚上去这条街的网吧，去往网吧所在的地方有一段漆黑的路。路坑坑洼洼，头顶的建筑还是烂尾楼的样式，没有粉刷，灰白的水泥构造。
不时有一对两对醉酒的，从身边走过去。厂区里不少人也来来往往，少有一些痞里痞气的人在身边走来走去。
路旁的一个停车场里，还有一个“KTV”，美其名曰某某KTV。但也就一个电视，一台DVD，一台音响，跟两个有线的麦。
所以，一路过去还会有狼嚎鬼叫。
他在这条小路尽头的小区里，租了一套房子。一个月七百多，两个人合租，每人每月三百多，水电另付。所以时常在这边上网，上网的地方也是他带我去的。
经常跟他在哪里打联盟，后来周天没事也会过去打打。好在我强哥没发现。
在他被开除了之后，我都有这个习惯。没事也会应他的约，去那边跟他打联盟。问问他的近况。
“你最近在干嘛?找到工作了么?”
“发发传单，看看不行就再换个地方吧”
(三)
那时，他已经出来干了好几年的活了。
去过上海，也去过广东。据他说广东那边的女孩很开放，那时不知道他所指的是哪一种。他也说，有机会邀我去广东的沙滩逛逛，全都是……
偶有一次跟他聊过梦想。
“你准备以后做什么?”
“去各个地方逛逛，边打工，边逛。等一些年，回老家结婚”
“啊，那还挺幸福”
……
(四)
假如，你身边还有可以聊天，却不能理解你的人存在，可以算作是是寂寞。
那么，你身边一个能跟你聊天的人都没有，那算作什么。
我喜欢书大概也是因为后一条，算是一种倔强。不过这种倔强现在改掉了，书也时常在看。
他被开除后，我又做了一个多月的活。正常的加班，划水。去了员工休息室，没人打球。便老老实实看书，好在看书我很喜欢。
看完了《天空八部》、《楚留香》等等的金庸跟古龙的小说，对两位老先生佩服的五体投地。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武侠被称为成人的童话。
他辞职后，来了一个老大哥，受了工伤，胳膊半残废了一条。我们这里轻松，厂里便把他调了过来。
聊了聊，他五个孩子。住在十几平米的地下室……
(五)
现在这些事情有些动人的地方记不清了，却是还记得一些人的好与坏。
当初那个学哥被辞退的时候，也着实因为他的遭遇感到气愤。
至于那批铜，是有几万块到几十万的利润在里面。不知道在哪一个环节被某人拿掉了。或许，他没有被牵扯进来，只是被开除还算是一种幸运。
我也算是妥协了吧。现在觉得很正常不过。厂里还需要某个领导，可以心里清楚的明白是你贪掉的，却不揭露你。因为，你比那批铜的价值高的多。想要结果，开除一个替罪羊，那便是结果。
也听到过在厂里的传闻，某某代理乱吃回扣被抓了，某某厂长从厂里偷偷拿订单放到亲戚家那里做，而被抓了……
同事的热情止于利益与兴趣……上一秒跟你笑，下一秒就跟你翻脸。大概也见过不少次，不算是什么好印象，记忆便模糊了。好在那时我还算得上是小弟弟，备受照顾，便没有闹过矛盾。
之前，有一次跟一个不愿白天出门的姑娘聊天。
她告诉我，这个世界上还是坏人多。
我无法反驳，即使我知道我应该给她传输正能量的信息，来反驳她。可是，她说的是事实。
想了想，还是这么回复了她。
“是的。可是你只需要身边有几个好的人，就足够了”。
大概最好的配置，就是一个知心爱人，四五泼皮好友，三四志同道合。
在这里谢过那个陪我一个多月的老哥，在寒冷的异乡，能同我一起度过无聊岁月。
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