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与谈心（《人生琐谈》三十三）

近年来，因公出差的机会颇多，深感这是谈心的极好机会。此时，我与旅伴——多是我的下级，或在火车的车厢里，或在旅行社的房间里，或在公园的条凳上，相向而坐，促膝谈心，其内容则海阔天空，或谈天说地，或评古论今，或国家大事，或身边琐事，或转述新闻，或直抒胸臆，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一次出差回来，我与部下竟交上了朋友，有时竟至于有相见恨晚之感。

如此反复再三，我开始摸索其中的道理。为什么出差之中，两人谈心容易投机呢？谈心本可以随时进行，为什么偏在出差时效果特好呢？

这时，脑子中突然冒出一位朋友告诉我的，一次领导找他谈心的情景。当他应约来到局长办公室，局长赶忙起立：“啊，你来啦！你坐下咱们谈谈心。不过我很忙，谈的时间不能太长。”

我说：“啊，好，好！”

“听说你对我有意见，今天能否当面谈谈！”

我急忙说：”啊，没有什么，我没有意见。”

局长谦和地说：“不要害怕么，我听说你还是很有意见的么！”

“那是别人瞎说，我没有意见。”

“啊，没有就好。今后可不能搞两面派呀？”

“是，是！有意见我就找你。”

“那就到这里吧！”

整个谈心就此结束，统共不过十分钟。

这也叫谈心吗？这样的谈心 能做到知心、交心吗？

我把出差时的谈心与这位局长的谈心作了比较，其不同之点有三：

一是气氛不同。出差时，一般都摆脱了公务之累，时间较为充裕，没有局促感，可以尽情地讲；而在局长办公室谈心，前提是“工作很忙，时间要短”。那有话就让局长讲吧，下属哪还有讲话的时间呢？

二是目的不同。出差谈心，本无目的，不过是谈心而已，你要说啥就说啥，不想说就不说，没有任何物欲、功利的干扰。这样的谈心就自然得多了。而局长的谈心，则是听了下属有意见找谈的，其目的无非是证明传闻是真还是假。一旦这个目的达到，谈心也就无需再进行下去了。

三是关系不同。出差谈心，两人对面而坐，促膝相谈，并无上下高低之分，领导与部下处在同一位置上，地位完全平等。这样的谈心，就消除了惧怕心理，宽心得多，可以侃侃而谈了；而局长办公室的谈心，则是局长坐在主位，部下坐在客位，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还是分明的，加之局长谈话语气虽平和仍不失局长威严，作为部下就只有欲说还休，或者吞吞吐吐了。

我这样比较，并不是说要谈心，就得出差，而是要探讨一下在什么情况下，谈心才能谈的深。我想，出差时所具有的那三个条件，在正常情况下，不是也可以创造出来吗！比如，谈心时间不要加以限制，放开一点么；谈心不要等有了问题再谈，平时无事时也可以谈谈么；至于关系，领导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把自己摆在特殊的位置上，这是通常之理。

其实这三条归结起来，主要是两个字：“平等”。平等的气氛，平等的条件，平等的关系，方能互相交流。不平等，就只能造成倾斜，如同长江三峡一样，上游地势高，下游地势低，那长江水就只能向下奔流，不可能上下交流。如果领导老是居高临下，用官腔说话，那就只能是领导训话，部下听训，怎么能做到相互谈心与交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