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你青丝伴我华发

一

在京师有一声名远扬的酒馆，名为来生馆。我是一名不见经传的店小二，身份卑微，说着圆滑的逗笑话儿，扮着讨喜的模样儿。有时客官拍桌而起，满脸的络腮胡子抖抖索索，笑声震天;有时又掀桌而起，敞衣露乳，怒发冲冠。

我左手一掀衣袖，背于身后，右手捻弄我花白的头发，徐徐道来，“客官莫笑，客官莫急，待我细细道来原委，解解您一时之绪。”

“好!待你等好生解来，若不和我意，定不饶你!”

我淡淡一笑，眯着眼说，“这来生馆可不是一般的酒馆，来者悲，出者喜，来者喜，出者静……”

“呵!悲喜好解，何来静，莫不是在诳我们!?”一声音插嘴道。

“无喜无忧乃为静!”我一掀衣摆，端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无喜无忧?呵，只有和尚才无喜无忧，难道你想让我们做无情无欲的和尚不成?”那声音抬高声调，咄咄逼人。

“和尚?都要成和尚了，大伙还坐在这里做什么，讨要斋饭啊!”一粗糙声音响起，顿时引来一阵狂笑。

我置右手于桌面，手心朝下，四指弯曲，从小指开始依次敲打桌面，敲到第九遍的时候，吵闹声渐渐被沉默抚平，待大家都朝我看来时，我停下手指，“无忧无虑者有其二，其一为无情无欲，其二……”

“其二是什么?”心急的人，嘴上更急。

“其二为有情有意，无情无欲者，静身心，对情对欲，波澜不惊;有情有意者，静于心，情不溢于言表只存于内心。”我缓缓说道。

人群一片，鸦雀无声。

“你这小子，生的白净面皮，怎的在这瞎闹腾，还不快给我招待客人，客人走喽!我为你是问!”老板娘双手叉腰，一声大吼。

“得嘞，这就来……这就来……”我慢悠悠的走开。静默的人群像是突然被一瓢热水烫着似的，顿时人声鼎沸。

“大哥，您信不?”一壮汉满脸憨厚的问邻坐的大哥。

“有者信其无，无者信其有。”大哥意味深长的说。

此时，邻桌的小丫头转回头看着身边的小姐。

“小姐?小姐?您不是心心念念着要到来生馆吃一吃，怎么却又不动筷?是不是魂儿被勾走了?!”小丫头摇摇脑袋笑嘻嘻地说。

“小丫头，休要胡说。还笑?讨打不是，又不知疼滋味儿了?”青衣小姐瞪了一眼。

“是是是，小丫头我没眼力见儿，小姐魂儿丢了我也不管，”小丫头吐吐舌头。

“魂儿丢了不正和你意，伺候一痴痴傻傻的小姐，你爱怎么笑就怎么笑”青衣小姐望着店小二离开的方向。

“痴痴傻傻的小姐怎么会有我家小姐心地善良，怎么会在打我的时候跟我家小姐似的挠痒痒!”小丫头痴痴的笑了，听不见自家小姐的回应，不作声色的瞟了一眼小姐。

“小姐，这人怎么年纪不大就满天白发了”小丫头凑近了说。

“ 生白发者，大多为二，一是时光不饶人，二是受了肝肠寸断之痛。”青衣小姐若有所思的说。

“那他一定是第二种。”小丫头自信满满的说。

“也许吧，与我无关。”青衣小姐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小丫头，瞧着自家小姐这样毫无顾忌的喝酒，吓了一跳。

“小姐，小姐，那是酒!那是酒!”

“我知道，呵呵，一别经年，时过境迁，”青衣小姐，手执酒杯，眼望晃动的人影，“从前，你醉卧沙场，我梦醒春闺”，青衣小姐淡漠一笑，又饮一杯，“如今，天下太平，你已华发，我却青丝。相见已不识，已不识!”青衣小姐双手掩面不作声了。

“小姐?小姐?你可是醉了?”小丫头轻柔的问道，眉心冒出了细细的汗。

“可恨!可笑!”青衣小姐柔柔的说一句，头枕着胳膊不省人事。

二

我也是一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将士们的欢呼使我热血沸腾，敌军的擂鼓使我杀气盈身。六年征战，“可怜无定河边骨, 犹是深闺梦里人”，终得归京，万民夹道欢呼，奸佞之人，只见我功高盖主!不见我累累伤痕!不见我魂归梦里的将士们!!!罢，罢，罢，且让我断了这一身的荣华，两袖清风的归去吧。

“我的好将士们，我的好男儿们，这万里江山就交与你们了，记住!敌人只能淌着你们的血，踩着你们的白骨杀过来!

“将军，敌军我们不怕，我们怕悠悠之口!我们怕昏庸无德!”

“记住，我们守护的不是一个人，一个朝廷，我们守护的是给与我们血肉之躯的亲人!是我们的家!男儿就当用时强，弃时退。”

如今，我遇见一青衣女子。那日，青衣女子饮酒大醉，身边的小丫头急得团团转，老板娘差我送她回家。找了一顶花轿，雇了四个壮汉。小丫头圆瞪着眼说，“我家小姐又不是虎背熊腰，为何找了这么些莽夫?”，我扎好衣袖，弯下腰，“可不要嫌这些莽夫，他们做事稳妥，你家小姐也好受些。”

伸手，将青衣女子轻轻的揽在怀里，她稍作挣扎，手抓着我胸前的衣襟，撇撇嘴，安静下来。小丫头，咋咋呼呼的叫道，“你这是做什么，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抱我家小姐，你你你快放下!”

我气定神闲的走了。

“无忧无虑，无忧无虑，那你是其中的哪一种?”青衣小姐收拢胸前的手指，皱着细眉，声音轻如和风，飘过我的耳畔。

“我?我本该是无情无欲，”我低头看她，“可如今却又无端生出情欲 ，竟想挽你青丝伴我华发。你可还记得我?清懿，我是荏寂浮。”

盈盈之水，寂寂我心，懿懿涟漪，浮动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