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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生一代(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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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生一代(前)

蔚蓝的天空漂浮着几朵低垂的白云,尽那头,漫漫黄沙覆盖着起伏如波浪般的地平线。沙丘在色彩的光暗交错中分明,像一场平静海面的浩劫,波涛汹涌。干热的徐风轻拂着沙尘,日复以夜,变幻着沙纹的光和影,也隐没了行人走过脚步的凹凸。偶有的几株灌木,像是这金黄土地的路标,又像是守候在这贫瘠土地的丰碑。

那你像什么?像一个干瘪掉饱满理想的失意人,还是冷却掉澎拜情感的无情人。你像一具躯壳,抬着枯干的心来这同样枯干的沙漠游荡。可它好像也曾充满过希望的力量,也曾涌动过川流不息沸腾的血。失掉了跳动的能量,也就变得这般样子,像一颗干瘪的核桃,看起来硬邦邦的,却又付不起轻微的重量。所以你心如倦鸟,死不足粤;那你也该如归雁一般,誓不辞湘。

大概你还没有死掉全部的希望。就像那个在这沙漠小旅馆里,每夜在明朗的月光下面对大漠远方起舞的老板娘。四年,她与这荒凉的沙漠为伴,等候她丈夫的归来。这是她们初次相遇的地方,那是他们初次相遇的场景。一个沙漠里长大的姑娘,一个被女人挫败的外来人,一轮明月,一曲热舞,一次奇妙的邂逅,一阵莫名的心跳,一股冲动许下的誓言,一盏红烛迷醉了人心。他说,那儿也不去了,就在这灼热地里,就在这炽热情里,陪伴她从青丝到白发,陪伴她骑着骆驼在沙漠里看时间流动,陪伴她在烈日下去轻吻沙漠里的每一粒沙。可结婚才两年,那男的就消失了,只留下一张纸条:等我回来!他就像一场沙尘暴,来去如风,地动山摇。

你是在火车上听人说起老板娘的故事的。听完后,你便不远万里,跨越大半个中国来到这西北最贫瘠的土地。你来这里干什么?你想确定它是真的,你想亲眼看到还有人坚守爱情。或许,你只是想抓住希望的最后一点影子。

现在她就坐在你面前,跟你谈着她的过往。只凭一种冥冥中的感觉,就像是感觉到上帝的意图,她没有选择在很年轻的时候离开这里。她守在这沙漠里,看着太阳轮换着四季的轨迹。一直有一种奇妙的预感,预感会出现什么,但又说不出个具体,只知道,出现了,那就会是你生命里最宝贵的东西。然后在二十八岁那年,他就真的出现了!

可现在呢?他还会回来的。老板娘坚信,他会开着车回来,变成这里的地主。再不济,在海上遇上了风浪,哭了累了,受挫了伤心了,他也还是会回来的。因为他的生命早就融入了这片沙漠的每一粒沙尘之中。

你感慨,只是凭着那莫名的感觉,她守在这里,每天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看着自己的所剩不多的年华一点点地流逝。从来都未曾有过质疑。匪夷所思,像个疯子。

你有过这样的感觉吗?在那个夏日的黄昏,在那个雨亭公园的邂逅里?

记得那天黄昏的天空,挂着几片金色的云朵。徐风吹着疲惫的草叶,在懒散地摇摆。夜幕还未降临,雨亭公园里的长椅上,已经坐着一对情侣在等着天黑。你懒得去看,绕道而行。走到一棵树下,走累了,你就坐在树下的草地上。

那块草地软绵绵的,坐着挺舒服,就是有点扎屁股。你痴痴地坐在那里看天,或许只是无聊,或者只是享受着惬意的时光。当时还从你身边走过来一对老人,你记得很清楚。他们在你眼前,悠闲地散步。你甚至还记得那时你脑海里的想法。你想他们年轻的时候,都是独自一人,在人海中游窜,在岁月里疲劳。也许在无意中的一次回眸,谁又患了热烈的相思,痛发在朝暮间。然后他们就都欠下缘分的人情,有了再次的相遇。之后踏雪飞泥,夏蝉冬雪都相伴着。再也不惧傍晚的凉风,和午夜静静的雨。

你就这样天马行空地想着,然后她就出现了。你记得那阵突来的清香,你记得那个慢跑前去的身影,你记得那阵慌乱的心跳。仿佛就在昨天,又像在前世。但你依然记得,她从你身边跑过去时,你突生出的渴望,那渴望要你驻步留恋。你傻傻地望着她小跑而去的背影,久久不愿转睛。直到她隐去在路的尽头,你徒然的失落,像错过了一场热闹的狂欢。但就在那一瞬间,你好像你也有过一样感觉,感觉她还会出现,感觉她不可能就这样消失,感觉她不可能在你生命里留不下一点痕迹。然后她就真的再次出现了。马尾,刘海,镜框下的眼窝,鼻子上的汗珠……你是个失败的特务,鬼鬼祟祟,将黑肝坏肺昭然若揭。然后你也开始跑步了。

是那种感觉吗?你说不清。也不愿再去想。走出小旅馆,你看着银河映射下的沙漠怅然。它在这凄清冷漠的黄沙上守候了多久?你来到这世界上的守候它就在这里,你归于尘土后它也依然会在这里。它一定有说不尽的故事,说不尽的人。可它始终沉默。有意或无意的闪动,是想跟你诉说它的秘密?你感觉不到。那就是不会再相见了,对吗?

满目疮痍,好像生活也只剩眼前这点苟且了。明天一早就离开吧,这里没有你期意的风景。

阳光透过茂密的山林,投射下星光的影子。只听得见清风和山林的私语,只看得见古树和枯叶的缠绵。好像洗去了一切烦恼,隔绝了嘈杂的俗世,与复杂的文明在莫有牵连。最原始的宁静,最古老的优雅,隐士山人也抚不出的清高。抛开了那些纷纷扰扰,远离了那些恩恩怨怨,你走在这样的山林里,有遗世独立的感觉吧?

没有!你只感到恐惧。在这破山林里。你已经走了快一天了,还是没有走出这山林。该死的树,何不张一张人的脸,每一棵都一样!天还没黑,但夜的冷气已经开始泛上来。你冒着冷汗,不由得加快脚步。你有帐篷和睡袋,有充足的口粮和水。但你怕夜间出没山林的野兽,不定都是些什么怪物。所以你还是怕死的。在外面,像狗一样摇摇尾巴,做出可怜又可爱的样子,好歹能活着。可毒蛇野狼不吃这一套,它们可没有太高的追求。果个腹罢了。你害怕,因为它们不受文明的任何约束,单纯只是动物间的生存斗争,力量和速度的较量,生与死的弱肉强食。那些个爱恨纠葛肯定是抛下了。

因该也不会那么倒霉。你这样想着。如果真的要死,那也是命。即便不再这里,也难保不会在马路上被车轧死。都是早已写好的剧本,你不过是上帝雇佣的演员。是啊!什么不都是命,该来的躲不过,不该来的求不到。但又何苦来的惧怕,又何苦来的喜悦?不过都是都是安慰的说辞罢了!

你感到眼前老树后面有动静,你听到了踏在枯叶上叶子碎的声音。你立马停下了脚步,那动静也立马消失。会是什么,你恐惧极了。老虎?虎从风,没有阴风。野狼?不该有躲避人这种智慧。兔子?早该撒腿就跑了。人?杀人犯!躲藏在这山林里。你脑门山汗珠一滴一滴往外渗,双腿不自觉地紧张,做好随时跑掉的准备。一个老人突然冒出半边脑袋,又立马缩回去。你“啊!”一声,蹬得一下跳起来,转身就跑。跑没两步,又觉得没必要。那至少是个六十岁以上的人了。你提着担子停下来。

虚惊一场。他只是一个崴了脚的老人,坐在那里揉脚。你帮他拿上一楼子稀奇古怪的草药,搀扶着他回家。你背着二十多斤的旅行包,还帮他拿着近十斤的篓子,却感觉轻松极了。脚下生风,大概就是这感觉吧。你激动又得意地往后朝着山林看看,冷笑一声。

他是在这山里种草药的老头,家里还有个老伴。你坐在火炕前,看着黑乎乎冒着热气的锅出神。好像做了场恶梦,你被老虎爪子抵进胸口时,梦就醒了。想起刚刚你狼狈的样子,你脸上泛起一阵红。你跑到这山里干什么?老头问你。

是啊,你来这里干什么呢?这三个月,你从广东坐火车到北京,从北京起步,去内蒙骑马游草原,到甘肃看石窟,在新疆走过沙漠,在西藏拜过真佛,然后就到了这四川的山旮旯里来。你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中国乱串。你打着旅游的幌子,没有旅游的心情。你像是着了魔咒,一个劲儿的往前走,因为你知道,有一股刺痛一直在追着你跑,从广东一路追来,你一停下,它就会穿过你心里。你只得借着风景冲淡它,你只得在陌生的人群中隐匿。其实你知道,你无处可藏,只是希望它来的时候,不要是你无法承受的猛烈。

你吃过饭,坐在椅子上休息。老伴给老头端来热水泡脚。他们在山里过了一辈子,小儿子死在山里,大儿子出去做生意,女儿在镇上教书,常常回来。你隔着火炕听老头唠叨起来,老伴握着他的手坐在他身边。他们老两口就在这里种点东西,偶尔去山里采些草药去镇上卖,也顺便看看女儿。晃动的火苗让你晃晃悠悠的。

这样的生活不是挺好的吗?你该回去了。家里给你买了一套房等着你回去,家里给你安排了工作等你回去,家里还给你物色了一个女孩等你回去。你是家里的独子,所有东西都在等着你,不需要去奋斗着去争,不需要卖命地去枪。你又何苦在外面光怪陆离的世界里瞎逛呢?哎!还是想趁年轻到处走走是吧。有人终其一生呆在一隅之地,守着青灯明月,看着时间流逝;也有人漂泊在外,四处奔波,却也抓不住时间流逝。人虽然都逃脱不了死神,但体验过生活的别样滋味,大概也不会恐惧镰刀划破喉咙的那一瞬吧。至少,也不会遗憾。你这样想着,品味品味这世界,多少能活的精彩些吧。至少,一辈子还有故事可以说,还有经历可以写,也是惬意。

夜已经深了,老伴帮老头揉着脚裸。炕里的烟雾稳稳地冒出来,熏湿了你的双眼。熟悉又遥远的一幕,你看的出神。你的思绪飞回到那天。

你牵着她的手走在春夏之交的公园,暖暖的徐风熏得人睡意浓浓。但她似乎没有睡意,一会儿要你给她拍照;一会儿又要你喂她吃东西;一会儿又搂着你的手,将全身的力量压下。你一个不稳踉跄倒地,她哈哈大笑,扶你起来后,她却又任性地要你再倒一次,说忘了拍下来。

没把你折磨到,她自己倒先累了。看着前面有石椅,她突然挣脱开你的手,一屁股坐在上面。看着她疲惫的样子,你慢慢将水递给她。她一把抢过去,大口地喝起来,水沿着她的嘴角流下来。你刚想说要她淑女点。她突然被呛着,一口水从她嘴里和鼻子里喷出来,喷在你的手上。一声“妈的”,就用手来擦。你慌忙掏出纸来给她。不由自主,你大笑起来。她被你影响了,还是本来如此。好像有点后悔。你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请她吃饭的时候,她喝完水后腼腆地用纸轻轻地擦嘴。你被她当时的神情迷住了。现在想想,你好像被骗啦,但又很心甘情愿。

她见你笑,以为你在笑她狼狈,狠狠地在打一巴掌在你手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打你都懒得保留力气了。你被震得纸巾掉在她脚下。她哼地一声,转过头去,但被水呛的一阵阵咳嗽,又要她高冷不起来。你可不会再笑出声了。

你俯下身去捡纸巾。就掉落在她脚边。她穿着八分裤,脚上是一双凉鞋。你在无意中的仔细观察,让脑子里蹦出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会不会有脚气,不会熏着自己吧。不是出于你本意,只是脑子里的筋搭错了,或是你的思维在别处漫游。你慢慢地伸出手,却莫名地握住她的脚裸不放。半天你没回过神来,神经错乱地不知道要做什么,在做什么。

当你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她正低着头看着你。脸红红的,像受惊的兔子,又不敢跑,连下意识躲避的动作都没有。她那样温柔地看着你,又有点羞怯怯的。美目盼兮,她的眼里有碧海蓝天;巧笑倩兮,她的唇上印有一个男人的梦。她含着笑,微微地咬着嘴唇,像是咬在了你心上;她的双手紧紧地握着,像是要握着这一瞬间到永远。你感觉时间停止了,痴痴的望着她。你想抱着她,你想欺负她,你想温柔的摸着她的头,将她搂在自己胸间,给她听你慌乱的心跳。只是夏夜的凉风不到,你不敢安然地入眠。

但这秋冬之交的夜,你也依然无法安然入眠。有时候真想回去,可就是怎么也回不去了;有时候真想一切都未曾发生,可它就是发生了。该死的是非根,还不如剪掉它更来得快意。至少也不会徒生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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