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炒饭参考

他不知道是爱上吃蛋炒饭还是爱上了那个给他蛋炒饭的女人。反正只要是从井下起来，就会到她的摊子去吃一碗蛋炒饭。摊子在离井口不远的一个拐角处，一上井就能看到那张开像大鸟翅膀一样的雨棚，她就在“翅膀”下面摆摊。

摆摊的她总是一个人，有时也有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坐在摊边很文静地看书。他不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也不知道她是哪里人。反正他一来矿就看见她的摊子和她。

二十岁的他，跑过好几个省，才来到这个矿上找到份下井的活，干的是打眼放炮的掘进工，一个人一个掌子头。在几百米深的井下，没有人管得着你。每天从工头那里领到用的钎头、钎杆和炸药签单，以及其它七零八碎的东西。

挤上摇摇晃晃的铁罐笼，晃晃悠悠地下到几百米深的井下，先把炸药领到手，再一个人扛到自己的掌子头，开始一天的忙碌。他还是比较喜欢这个工作。一个人三下五除二扒光衣服，甩开膀子抱着一人高的风镐，像电影的机关枪一样，“突突……”一个炮眼，“突突……”又一个炮眼。跟杵豆腐一样，有时感觉累了还可以一边扶着风镐，一边打瞌睡。但他一眯眼就想起了老家屋后那半片山来，山是多年的荒山。

他唯一感到有点别扭的是井下吃不上饭，只能吃自带的馒头或火烧之类的东西，就着几口凉开水，好在他年轻，也并不是很在意。

可是他发现一些老矿工就不这样，每天一上井就围着井口边的几个炒小菜的摊子，稀里哗啦上好一阵子。他没有去过，一来他不会喝酒，二来他想多攒钱，想他老家屋后那半片山。

但最近这段时间，工友都说她的蛋炒饭好吃，吃起来不觉得饱。听多了，他也就动了心思，想去会一会她的蛋炒饭。于是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没有带干粮下井。

她非常老练地打蛋，搅散，放油，下锅……麻利地一碗蛋炒饭端到他面前。“给”。他一震，这人？动若风风火火，声却如潺潺小溪，那么好听！他那一天的心已不在那碗蛋炒饭上了。

他再也不带馒头和火烧了。

她和他渐渐说上了话。

她也不属于这里，几年前跟自己男人来的。男人也是干掘进的营生，但一年前在掌子头坐在安全帽上吃带下去的馒头时，掉下个碗大的石头砸死了，她哭天哭地。后来想明白了，井下不能这样吃饭。

于是就撑起大鸟翅膀一样的雨棚，摆起了这个摊子。她的饭菜好吃，她的人也更好。她身边的那个七、八岁的姑娘也不是她的，她还没有小孩。小姑娘是另一对夫妻的，比她先来，那男的也是在井下出了事，女的就丢下小姑娘跑了。她可怜小姑娘就带在了身边。小姑娘很乖，只是晚上好做梦惊醒。她懂得小姑娘的心，就更可怜她，让她读书，上学。

他听她的故事，心一动一动的。做事也变得非常小心。掌子头的顶板、风带、水带……一个不落地先看过遍，再动手。他再也不敢甩开光膀子了，更不敢眯眼睛打瞌睡了。

她摆摊，他下井。

她看他下井守他上井，他帮她出摊守她收摊。

一年后，他和她商量了一件事，关于老家屋后那半片山。老家来信说国家在搞退耕还林，还有补贴，农村政策50年不变。

不久那摊子换了主人，摊子的雨棚依然像大鸟翅膀一样，来了一阵风，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