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把眼前的地板铺满

下班，回家。

开门时，你看见门把手夹着两张广告单，你没有理会。妈妈正在厨房里做饭，你听见咕噜咕噜的响声。妈妈在煲汤。你随口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你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并判断出是猪心汤。你猜，按照妈妈的习惯，等会的猪心汤里一定会加高丽参。

忽然，你听见门铃响，妈妈招呼你去开门。原来是楼下王叔。他站在门外，手上提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袋，并声称这是儿子从外地带回家的特产。王叔进屋，你坐回客厅沙发，如往常。你听见厨房里传出妈妈和王叔的私语，但你不愿听只是刷着手机，如往常。随后，王叔离开，饭菜也跟着做好了。

餐桌上，你有意将话题往社会时事上聊。你和妈妈聊了最近上涨的物价，期间你跟妈妈普及了猪肉上涨背后的基本原理。你们还聊起了香港情况之类的政治话题。起因是你妈妈说最近微信每天那么多香港新闻看都看不明白。你夸了一下妈妈今晚煲的猪心汤，这时候妈妈突然解释说是看你胆子小，特意给你做的。果然，你心想。

果然，话题被妈妈切换到相亲。妈妈开始说起王叔的儿子，而你开始出神。你忽然想起小时候。

小时候，你曾经有个伟大的计划。你想要把离家不远的一座荒山变成绿山。你曾从家里拿了许多植物的种子去山上，并且怂恿了表妹与你同行。你伤心地记起那时候种了那么多种子，结果到了春天一颗都没有长出来。

当你回过神，发现妈妈竟然扯起了去年过年见到的一个表姐。妈妈说人家现在也当妈妈了。你想起小时候自己也亲自当过妈妈，鸡妈妈。那是有一天你突发奇想，从冰箱里拿了一颗超市刚买的鸡蛋，并把它包裹在衣服里，每天充满期许地搂着鸡蛋入睡。直到有天晚上，你不小心睡觉翻身，把它压碎了。又因为冬天开着电热毯的缘故，等到第二天你发现的时候，那个鸡蛋已经熟了。你开心地想起那几天从头到尾家人都只是在默默地注视着，关于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他们笑而不语，没有干扰。

当你刚要缅怀童年的天真和好奇心时，你突然想起一件极不愉快的事。你的思绪开始慌张、焦虑，你极力制止它的出现，可它还是零零散散在你的脑海里破碎开。你看见阴沉的天空，你看见一座阳台，你看见从街上买回来的葱，妈妈种的葱，你看见被你连根拔起的葱，然后被你随手插回，你看见密卷的乌云，台风，台风，你看见那些葱全被台风刮倒，你看见妈妈出现，你看见妈妈生气，你看见妈妈生气地把那些葱全塞进你的嘴里。你看见你在哭。

妈妈的一声叹息把你拉回餐桌。妈妈问你有没有吃饱，你说有。随后她起身收拾起碗筷，你想帮忙，妈妈笑着说：不用啦，你去把王叔那袋东西还给人家吧。就说，我们吃不惯外地的口味，别糟蹋了好东西，他们家的好意心领了。

晚上，在微信上你和我说起你初中时候的一个故事。你说，有一天晚上七八点，你正在家里洗脚，忽然有人敲门。你听见对方声音是个微甜带着干练的女声，你擦了脚并开了门。门外是个个头小小的短发小姐姐，二十六七上下。你说那时候她穿着一身黑色制服，带着丝巾，黑色低跟鞋。她自报家门说是推销洗发水的，并礼貌地问你是否可以进来。当时外面很冷，你跟我解释，所以你就让她进屋了。你说，两分钟后你们便欢快地坐在沙发上聊起了天。期间，你问她这么冷的天穿着制服不冷吗，她说形象很重要，要让别人相信自己，外形就不能马虎。接着，她问你知道她胸牌上写的是什么意思吗。你看见上面金闪闪写着“team leader”，你回答“是队伍领导者?”

小姐姐笑了，又说自己其实穿着七条丝袜，就是为了在保持外形的基础上尽可能保暖。后来，她告诉你，其实她出来当推销员是为了体验人生百态，她家乡在霞浦，爸爸是个海鲜市场的老板，家里并不缺钱。她还说曾经的她是个夜店女王，玩high的时候会在用吧台椅子搭起的塔尖跳舞，跳累了也不用爬下来，直接往后一倒，台下会有许多男人当垫子把自己举起来。你跟我说，也许是因为那几年动画片喜羊羊特别火，所以她推销的洗护套装就叫喜羊羊。但你没有钱，也就没有买。你特别跟我强调，小姐姐真的非常有礼貌，因为她说的这些都是在你拒绝购买套装之后告诉你的。

后来，小姐姐说要到下班时间了，就走了，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