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讲稿经典演讲稿

我是一个讲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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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梦想是价值的源泉,相信眼光决定未来的一切,相信成功的信念比成功本身更重要,相信人生有挫折没有失败,命运如同手中的掌纹,无论多曲折,终掌握在自己手中。

我是一个讲故事的人

名人演讲稿(一)

——马化腾亲自撰文谈互联网

最近读了两本克莱·舍基(ClayShirky)的书。第一本是《未来是湿的》,《认知盈余》是第二本。克莱·舍基不愧为“互联网革命最伟大的思考者”,他对互联网给人类所带来的行为举止以及文化变迁洞若观火。

这两本着作一脉相承,它们所探讨的是这样几个问题:随着全球用户接触互联网的门槛变得越来越低,互联网用户数量变得更加庞大,他们将形成什么样的社会形态?我们又该如何顺应这种变化?而作为互联网的从业者,该如何从中寻找自己的机会?

克莱·舍基应该是一个坚定的“分享主义”倡导者。如果说《未来是湿的》告诉我们世界正在进入一个分享的世界,人人都在享受分享所带来的“红利”;那么《认知盈余》是在进一步阐述我们得以分享的资源禀赋。

任何时候,人们都不缺乏分享的欲望,为什么克莱·舍基会把它作为一个重点问题来研究?这得益于互联网所带来的技术革命,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了。

首先是天时。互联网的高速运算、处理能力,让每个业者得以能高效、快速地完成自己的工作。这意味着,每个人可以享受更多工作之外的时间。

其次是地利。通讯成本的下降、带宽的增加,让用户接触互联网的成本变得更加低廉,网络不再是少数精英群体的专利,它像水和电一样,成为人们生活的必需品。

最后是人和。接触成本的降低,不可避免地使得互联网用户呈现爆发式增长,网民和现实生活中的人群,二者的边界变得越来越模糊。正如克莱·舍基所言,“对网络的传统看法认为它是一个独立的空间,一个有别于现实世界的虚拟空间……而现在,越来越多的人使用电脑和智能手机,虚拟信息空间的整个概念都在退化”。

网络世界越来越接近于现实世界,意味着基于这个概念建立起来的互联网商业模式将要重新架构。

我曾经说过,不管已经出现了多少大公司,人类依然处于互联网时代的黎明时分,微微的晨光还照不亮太远的路。在这个行当里,不管一家公司的赢利状况有多么喜人,也都随时面临着被甩出发展潮流的风险。

发展潮流的漩涡正在席卷我们,网络正在发生演变。过去,我们可以把网络解读为一种精英享用的新兴工具,它向用户提供的是接触传统精英文化的一个更加便捷的通道,也就是说互联网是内容的传递者而不是生产者。现在则不同,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内容的生产者,互联网作为一个社会形态的元素,正在为社会源源不断地输出新的内容、制造新的话题。

“认知盈余”是新时代网民赋予互联网从业者最大的红利之一。对“认知盈余”,克莱·舍基给出的定义很简单,就是受过教育并拥有自由支配时间的人,他们有丰富的知识背景,同时有强烈的分享欲望。可以说,Facebook、推特以及维基百科的成功,都是“认知盈余”的功劳。在中国,微博的兴起,同样有赖于它。

参与分享的网民数量越来越多,力量越来越强大,互联网产业也随之迎来“核聚变”,原来我们所熟知的商业模式,随时可能成为泡影。每一个从业者必须认识到,如果你不能学会主动迎接,不对这种网民自由参与分享的精神保持敬畏之心,你就会被炸得粉碎。

一个新的互联网时代即将到来。这将是一个鼓励分享、平台崛起的时代。靠单一产品赢得用户的时代已过去,渠道为王的传统思维不再吃香,在新的时代,如果还背着这些包袱,那就等于给波音787装了一个拖拉机的马达,想飞也飞不起来。如何铸造一个供更多合作伙伴共同创造、供用户自由选择的平台,才是互联网新时代从业者需要思考的问题。这个新时代,不再信奉传统的弱肉强食般的“丛林法则”,它更崇尚的是“天空法则”。

所谓“天高任鸟飞”,所有的人在同一天空下,但生存的维度并不完全重合,麻雀有麻雀的天空,老鹰也有老鹰的天空。决定能否成功、有多大成功的,是自己发现需求、主动创造分享平台的能力。

在这个平台上,用户将是内容的主导者、分享的提供者。每个用户的知识贡献、内容分享,是这个平台赖以成功、赖以繁荣的重要保障—“少数人使用廉价的工具,投入很少时间和金钱,就能在社会中开拓出足够的集体善意,创造出5年前没人能够想象的资源”。任何有意打破这个保障的行为,都将受到市场的惩罚。

从去年年底开始,我就一直在思考,如何能将腾讯打造成一个供更多合作伙伴自由创业、供更多用户自由分享的开放平台。这是一个摸着石头过河的过程,它需要腾讯内外都改变心态,用更加开放的大脑去迎接变革。这段时间以来,我们已经拥有了一些经验,也总结了很多教训。无论如何,我相信,这是一条正确的道路,我也相信,坚持走下去,互联网新时代的晨光就在不远的前方。

最后,我想说的一点感慨是:互联网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最近在一部科幻小说中,我看到一段对于“四维世界”的描写,仅在熟知的三维世界上叠加了一个维度,整个宇宙立即变得无比辽阔、无比美妙。克莱·舍基的每一次发现,其实都是在提示我们未来人类世界的一个全新发展维度。

在互联网的推动下,整个人类社会都变成了一个妙趣无穷的实验室。我们这一代人,每个人都是这个伟大实验的设计师和参与者。这个实验,值得我们屏气凝神、心怀敬畏、全情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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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演讲稿(二)

——田朴珺关于女性和爱情的励志演讲稿

我曾经认为,为人爱侣应该甜美、温柔、小鸟依人、会做饭、会疼人、会带娃。以这样的标准来衡量作为女友的我,简直糟糕透顶。

这样的认知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二十岁时,我谈过一次恋爱。我当时有一个去外地拍戏的机会,但我很犹豫,因为“心有所属”,我设定的生活是为心爱的人居家做饭。

被朋友劝说不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因为也有赚房租的压力,犹豫再三,我几乎是哭着到了片场,感觉自己是个“不合格女友”。戏还没拍完,这段感情就戛然而止。后来思考,我不怨人家绝情,而是我没有让别人离不开我的绝对优势。如果现在的我认识十年前的我,我会对当时的我说:“你是个脑残!”

不是因为不够爱,而是明白了爱一个人,不等于失去自我,爱一个人,先要让自己摆脱“爱”的束缚,如果你不能摆脱,就不会收到真正的爱。

和闺密聊天,发现那句古老的名言,“如果想绑住对方的心,就先绑住对方的胃”。事实上,90%的个案都不成立。事后,我检验了一下自己下厨房的能力,不是切破食指就是切破大拇指,弄得厨房里血光四溅。

那么,既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就不再苛求,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为你做菜?这个问题,是对方应该想清楚的,也确立了我作为女友的原则:不为了爱谁而强求自己去改变。

由这个原则继续衍生,我逐渐明白了做一个有着独立人格的女友该有的行为准则:我应该不会专程去探你,也不会小鸟依人地腻在你身边,更不会没事就打电话问你和谁在一起,监督你的行踪,而且工作永远比男友或老公重要。

人和人的关系中,难保不生变故,而工作,是付出多少必会得到多少的。回报完全由自己掌控。我喜欢掌控自己,不依附他人的感觉,这会让我非常有安全感。当然,作为女性,有时候难免会有小嫉妒、小猜疑,这很正常。在复杂的情感世界,我没有万能钥匙。但是,我知道,与其想要抓住谁不如抓住自己。

此外,我不懂如何向男友伸手要钱、要礼物,不知道“把你的工资卡交给我”这句话怎么开口。我的一个女朋友,认为老公最大的优点是每月都会按时上交工资,虽然工资不高,但那是一种确定的感觉,每提及此事,脸上总洋溢着幸福。我们每次都会打击她,我说,如果你认为抓住他的“钱袋子”就可以怎么样,那绝对是自欺欺人,一份感情若只和钱联系在一起,一定是最脆弱的。

另一个女朋友也曾经咨询过我,如何向男朋友伸手要钱。我颇为无奈,只好回复:“确实不知道该怎样办。”举个例子吧,我在纽约为贷款买房历尽艰难,因为当时在美国连一张信用卡都没有,没有社会信誉,贷款差点办不下来。当时王老师刚刚签完一个品牌代言合约,我曾有过一丝小念头让他帮我还一部分贷款,王老师也承认确实动过这个念头。

但仅仅只是一个念头,念头闪过之后,他对我说:“我在认识你之前,所有的广告收入都会捐掉做慈善,如果因为认识了你,就不捐了,我的员工会怎么看我?”

他话音还未落,我连忙摆手道:“捐,赶紧捐,一分都别留。”至今,我仍每月做着房奴。

一个事业成功的男士,身边可能有很多的“小鸟依人”,他们往往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女性的青睐。可是站在这位男士的角度想,如果身边的姑娘都是为了紧紧抓住自己而献上美貌和温情,试问,你不紧张,不想逃吗?作为一个寻求真正独立的女性,我想应该是有他没他,我都能活,如果想和我一起,那欢迎加入我的世界,但请不要把我当作附庸,我也不会在你的世界里横冲直撞。

平日里,我和王老师各自忙工作,他时而英国,时而深圳,我时而美国,时而上海,能在北京相聚的时光显得弥足珍贵。一次恰好他回北京,只有两天时间,而我必须要去上海。我想争取当天往返,无奈约见的第二批工作对象次日上午才可以见面,一天半的时间眼看就要扑在了工作上,只好撇下王老师。

正在上海开会时,王老师的电话打过来:“我饿了,没有饭吃……”

开会时接电话本就已经不算礼貌,且是这种琐事,当着那么多工作对象回答这样的问题,只能让我显得更加尴尬,于是,我把回复伪装得尽量像答复一件工作:

“我发给你一个电话号码,你打这个电话应该可以解决。”

于是,我将家附近餐厅的订餐电话发给了他。

几分钟后,他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刚刚问了,人家今天不送外卖了,该怎么办?”

我气得哭笑不得,只好压低嗓门说:“冰箱里有面包,自己拿了吃。我在开会呢,不要再打电话了。”

随即,挂线,关机!

只要没饿晕倒,应该都不算大事,先把工作搞定再说!

第二天回到北京,王老师本想诉诉委屈:过去的24小时里,只有几片面包充饥……还未待他诉完苦,我立即堵上了他的话茬儿:“你平时都吃得太好了,偶尔需要吃点清淡的,清清肠胃。”然后,他被噎得接不上下一句。

好在王老师包容心无敌,对于正在创业的我,万分理解,面包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还有一次在纽约,为了装修房子,添置了好多物件,回家一试,有些不太合适的,想拿回店里退掉。王老师对熟人可以sayno,对陌生人却说不出口,死活不愿意去退。其实美国有非常健全的退货体制,只要保留好购物凭证,都可顺利退掉。于是,我拉着他,走,去退货。

回到店里,我和店员一番理论,王老师安静地站在我身边。成功退货后,走在回家的路上,王老师不停地赞道:“太利索了,太利索了……”因为性格使然,独闯惯了,有没有男朋友,我都能应付过来,这是我的行事风格,不会为了扮演女朋友的角色,而改变自己凭添些虚伪的温情。

也有朋友建议我,王老师在剑桥上学,我应该也一同前往,也在剑桥画个小画儿,闲来喝个下午茶,不要这么跑来跑去辛苦创业,甚至跑到纽约去上学,抓住男人才是最重要的。可我深深知道,越想抓住的人,往往越抓不住,能够抓住的人,只有我自己。反过来说:为什么是我要去抓住他,而不是他来抓住我呢?难道我不优秀吗?

我从来没有渴望认识谁,改变命运。命运本来就是在自己手上的。

十年来,从一个哭着要为别人学做饭的小女生,到如今信奉工作有时比男友重要的原则,尽管这些原则可能为人不屑,但我却万分笃定。

一个女人一生中要谈两次“恋爱”:与值得爱的男人,与你热爱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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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演讲稿(三)

——郭敬明访谈录:当红作家与公司老板的多重身份

郭敬明,关注80后名人的朋友基本都知道,郭敬明1983年出生,但很多人只知道他是个作家,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上海柯艾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董事长

郭敬明身兼当红偶像作家、公司老板等多重身份,并凭借天价的稿酬收入入选福布斯中国财富名人榜。

外表看起来,他和同龄人没什么区别,肥肥的牛仔裤、鲜艳的运动鞋、酷酷的墨镜,喜欢看电影、去KTV唱歌,对一切新鲜好玩儿的事情都极有兴趣。但是抛开这些表面,你会发现他的思维和处事方式要比同龄人老道得多,他们的经历和压力也不是一般同龄人可比。

郭敬明前段时间的抄袭风波闹得沸沸扬扬,面对众多指责和负面评论,特别是最后法院判决败诉,这个小小年纪的偶像作家表现出出奇的镇定。从官司发生到现在两年多的时间里,他出版了《岛》书系,发行了第一张专辑《迷藏》,运作自己的新公司,最近公司策划的《最小说》又正式上市……看上去什么都没耽误。

“其实遇到这件事情之前我已经经历过很多事情,能更成熟更冷静地对待了。最开始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学生成为一个公众人物的时候,当我发现自己说的很多话会遭到误解和歪曲,心态确实很难调整,听到负面的评价就会觉得特别难过,压力也非常大。现在已经看得比较淡,觉得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我写作的灵感来源一般是自己生活中遇到的事情,或者和朋友们聊天他们的故事。另外,还有自己的虚构和别的作家的作品。”至于是不是抄袭,他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会自有公论。

郭敬明很欣赏一句话“无论正面还是负面的评论,都塑造了今天的我”,“其实回过头来看,如果没有那些负面的评价可能也不会成就今天的我,痛苦同时也是一种财富,都是成长的经历,不会有抵触情绪。经历的多了就知道,读者不会完全被个别的负面评价左右。”

身兼作家、老板等多重身份,郭敬明的时间安排一般是白天忙工作,晚上开始写作。“一直写到灵感消失,中途不能停。整个晚上不断修改,喝咖啡和听音乐提神。平常听钢琴、大提琴,压力大的时候听点儿摇滚。”

书的销量会不会是压力的来源呢?“我会关注书的销量,因为创作完肯定想知道读者的反应。但是我不会根据销量调整写作的方向,因为很可能一本书卖了只50万本,大家都说特别好看,而下一本一下子卖了100万本却有80万人都说不好看或者没有之前的好,我还是会很难过,卖得好不能全部说明问题。”

郭敬明新公司的办公地点在上海地价昂贵的大连路高档写字楼里,每天早上他顶着一头爆炸黄毛,穿着牛仔裤、T恤和一群西装革履的白领们一起挤电梯的时候,心里都觉得很有趣。

郭敬明年纪不大,他公司的员工则更加年轻,旗下招揽了很多心怀文学梦想的青少年。极有头脑的郭敬明相信自己的包装能力,做出版经纪人才是他的目标。“很多时候我们的关系更像玩伴,不过工作的时候都很拼命,一起熬夜、检查所有细节,做好版交给出版社之前,经常临发出又改,熬夜改,我们都是完美主义者。”

虽然是老板,但郭敬明目前只负责项目的设计、选题等内容方面的管理,公司事务性工作有专门的人负责。“遇到重大事项公司的人会向我汇报,我做决策的时候也会和大家商量,听取专业的意见。随着年龄的增长,没有那么旺盛的创作精力的时候,我会更多地把时间放在公司的管理上,对这些也很有兴趣。”

在选择合作者伙伴时,郭敬明最重要的原则是观念一致,互相信任。“完全由我判断和掌握方向是很重要的,版税倒是其次。有很多出版社拿出几百万支付一个作家的稿酬,也有出版社拿出更高的天价买我的作品,这对作者其实是一种消耗,我关注的是有没有诚意去经营和维护好我的品牌,而不是急功近利地挣钱。当年跟我一起成名的人已经剩得很少了,我不想过早透支自己的才华和影响力,而做公司则是希望能给自己打造一个更广阔的平台。”

郭敬明说:我不会急功近利的要挣钱,为了钱透支精力很可能昙花一现。当年跟我一起成名的人已经剩的很少了,我不想过早透支自己的才华和影响力。希望通过做公司给自己打造一个更广阔的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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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石:坚持与放下

演讲正文:

同学们好,像这样和同学们交流还是第一次,因为站在前面什么都没有,从表演上来讲这叫做当众孤独。但是刚才主持人那热情洋溢的介绍和同学们热烈的反应,好像让我也年轻了两岁,我想到了比你们还年轻的时候,那个时光大约是四十五年前了,我那时候才十几岁,和你们一样想着未来该做什么。

我曾受福尔摩斯侦探的影响,特别想当个侦探家,也受《海底两万里》、《八十天环游世界》的影响,想当个探险家,就像《鲁滨逊漂流记》那样。我的数学成绩不错,在小学的时候,是可以跳级的那种,但我的语文不好,所以没能跳级。

我当过兵,当过工人,当过工程师,当过机关干部,这样做到32岁。当时我在广东的外贸部门,在别人来看,这个职业非常非常好,但是我已经看到我人生的最终会走到哪里去,我当时的身份是副科长,我已经看到了,我一步一步的可以当科长、副处长、处长、副厅长。既然我已经看到了我这一生会怎么过,我的追悼会怎么开,我能想象,我躺在那里,朋友们是怎么来向我鞠躬、哀乐,我都想得清清楚楚,我觉得这样的生活,我当然不甘心。这是我后来到深圳创业的初衷。

我没有严格的人生计划要当一个企业家,甚至当年的我对于做商人这件事是非常讨厌的。我只是希望改变一种新的生活方式,我就这样去了。我既不喜欢做企业,也不喜欢做生意,我曾公开说我不喜欢房地产,以至于现在万科的CEO郁亮私下跟我说:“董事长,你不喜欢就不喜欢,但是你不要公开说,你公开说不喜欢,我们怎么教育团队要喜欢、要热爱这个行业?”我说好,我不说了。

但是今天我站到这里,我要告诉同学们,我非常喜欢房地产,非常喜欢房地产行业,因为它牵涉到城市建设、城市规划、造福于消费者、造福于人民,我后知后觉地突然发现,我正在从事着一个我梦寐以求都求不到的职业,我由衷的喜欢上了我原来根本不喜欢的工作。

同学们,我这里想说的是,你不要急于大学一毕业,就马上要找到一个如何发财、如何终身相伴的职业,不要着急,当你不确定的时候,你就把你所在的工作做好,所在的你不愿意的行业做好。可能工资不随你的心,可能待遇不随你的心,可能所处的环境,那些人员不随你的心,但是你要拥有一颗平静的心。人生下来所谓的自由选择,它本身就是不自由的,不自由过程当中,你仍然要把它做好,当做人生的一个经历、一个积累,经历本身就是一种财富。

我要说的第一个故事,是2009年,《南方周末》成立25周年,做“中国寻梦者”评选,评选了8个人,我荣幸的入选,有意思是给了三个标签,让我来选。第一个标签是企业家,第二个标签是登山探险家,第三个是不行贿者,那同学们,你们猜猜我会选哪一个?我选择了不行贿者。我记得在我获得这样一个荣誉的时候,我说:“不行贿是我做商业的底线,但我没想到这个底线,却成了我的一个标签,这很荒唐。”最基本的底线,很多人却认为不可能,一个长久的坚持、最起码的人格要求,反而成了你最具竞争力的东西。我不得不遗憾的说,我们的社会是需要改革的。

我的身体不是很强壮。同学们可能就纳闷了,说怎么可能,你的身体不强壮怎么登上珠峰的?我说正因为我登上了珠峰,我的身体才强壮了起来,我通过尝试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克服,这个过程使得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比原来更强,使我的体力也变成越来越强壮,而不是因为我拥有强壮的体魄我才去登山。事实上,我有偏头疼,一疼四五天,五官有中耳炎、视网膜炎、鼻窦言、咽炎。我感到最恐惧的是1995年,我突然感到我的左腿剧疼,医生非常清楚的说,说你腰椎间有一个血管瘤,你必须马上减少行动,最好是坐轮椅,否则你可能随时瘫痪。我当时脑袋一懵,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44岁的时候,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医生宣布我可能瘫痪。所以我想,无论如何,在瘫痪之前,我要去一趟西藏,要去一趟珠穆朗玛峰。

2003年我去了西藏,记得在登顶下撤的途中,在8800的位置上,天气非常不好,阴天、刮风、下雪,我特别想坐下来,但我受过的登山训练告诉我,我不能坐下来,我要是坐下来,我就起不来了。那一刻,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清楚,但那时就有一个愿望:如果我能活着回去,我绝不再返回喜马拉雅山,如果再返回来,我就是王八蛋!我诅咒自己。可安全回来之后,那个诅咒也忘了。

我到山脚下和医生谈的时候,医生说你遇到的就是濒临死亡的感觉。登到8000米以上的山峰时,只有两种废弃物是没人理的,一种是空氧气瓶,再一个就是遇难者的尸体,你免不了会看到遇难者的表情,没有痛苦,没有狰狞,没有死亡之前的挣扎,都很安详,好像进入天堂一样。当然了,即使进入天堂很美妙,你愿意进入吗,我相信还是不愿意进入的,所以哪怕受折磨,受苦难,你还是愿意留在这个世界上。我们知道我们会死,但在死亡之前,你希望什么呢,你希望做你想做的事情。

我曾说,我一生要三次登顶珠峰,2003年是第一次,2010年是第二次,我想我差不多在我70岁的时候,也就是2021年的时候,我要再登一次顶。但当我到哈佛之后,我才意识到,哈佛是我的第三次珠峰,和这两次珠峰完全不同的是,这座山峰没有物理高度。很多人问我,说登珠峰难不难,我说当然难,比想象的还要难。第一个学期特别累,要记太多单词,失眠,想睡也睡不着,做作业做到2点钟,8点钟起来,我曾经几次想打退堂鼓。

我想跟同学们说什么呢?人生当中一定要保持一种自我的不满足,保持着一种好奇心,保持着你对未来的某种期许,坚持就非常重要,胜利往往是再努力一下的坚持之中。我想我和很多人最大的不同,不在于我比他们聪明,也不在于我比他们更运气,很重要一点,就是我有这样一个认准的目标,坚持下去。

刚才讲“坚持”了,现在我想讲讲“放下”.我想说的放下,第一是放下金钱,第二是放下权力,第三是放下虚荣。

1988年,万科进行股份化改造,当时公司形成4100万规模。当时我就声明,我放弃分到我名下的股权。第一,我觉得这是我自信心的表示,我不用控制这个公司,我仍然有能力管理好它;第二,在中国社会当中,尤其在80年代,突然很有钱,是很危险的,中国传统文化来讲,不换寡,换不均,大家都可以穷,但是不能突然你很有钱。所以在名和利上,你只能选一个,你要想出名,你就不要得利,你要想得利,你不要出名。我的本事不大,我只能选一头,我就选择了名。这是我想放弃财富。

1999年,48岁的时候,我辞去了总经理的职务,开始只当董事长,真正的不管公司的事儿。这是我想放弃权力。

第三个放弃,就是放弃虚荣。实际上这回去哈佛,很多人都很好奇,说你王石到哈佛去干什么,首先就问,你到那儿带翻译吗?第二,你上的是老年大学吧,更多的朋友之间一见面,那就是猛夸,铆劲的夸,“太——”佩服你了,就是“太”这个字拉好长时间,我说你表扬我还是骂我,这样表扬,无非就是说你王石要过语言关是不可能的,但是你过了,所以“太”佩服你了。确实,一个中国的着名企业家,上市公司老总,年纪又过了60多岁,你开始学英文,你能不能拉下脸,能不能放下面子,是个问题。

同学们今天在听我演讲,我年轻的时候也曾听过我敬仰的人演讲。他们是两位美国人,一位是肯尼迪总统,一位是巴顿将军,肯尼迪总统的就职演说里说:“不要问社会能为你做什么,而要问你为社会做了什么”,我非常欣赏他这段话;第二是巴顿将军,他说:“评价一个人成功的标准,不是他站在顶峰的时候,而是他从顶峰跌到低谷时候的反弹力。”我同样非常欣赏。我的人生经历当中,我怎么也没有想到2008年对我是一个非常非常大的打击,一个拐点论,一个捐款门,弄得我狼狈不堪,祖宗八辈子都骂到了,一天谩骂的帖子3、40万,删都删不过来。但之后我给了几个感谢,第一感谢股民对我的这种唾骂,让我归零,让我认识我是老几,我重新认识自己。而且我现在回忆,确实我当时比较嚣张,我感到我在做正确的事情,说话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不在乎在什么场合下;第二,这是我了解社会和年轻人非常好的一个平台,不要说是善意的,就算是恶意的又怎么样呢?我既然是公众人物,我享受到公众人物带来的好处,我就应该接受我作为公众人物应该接受的监督。公共人物就是公汽,公汽就是公共汽车,坐上去感到很舒服,它就表扬你两句,它坐得不舒服,吐口痰,你就得承受。

同学们,我想用下边的一段感悟来结束我的谈话。很多同学非常羡慕我们80年代的一代人,我现在想起来,我也很羡慕,因为80年代当时不觉得,事后越想越觉得那是一个黄金时代。可能你们会感叹现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全球的不确定,中国未来的不确定,你们很感叹,没有机会了。现在讲拼爹,我相信在座能这样交流的,拼爹的不多,都是拼自己。但如何拼自己,怎么拼呢?我想说的是,如果什么都确定了,你要想出人头地,想有所作为,那是非常非常难的,正是因为这些不确定,才给了你们机会。我们认识的中国,我们大家都意识到它需要改,但往哪儿改,不大清楚,但是我们都清楚的是,我们希望改好,上下想法是一样的。

四年前,我在金沙江漂流,金沙江上水流湍急,到堰塞湖的时候,江水平静,流得非常非常缓慢,这时我就有时间看两边的景色。金沙江两边景色都是悬崖峭壁,这时你才发现,悬崖峭壁上是一股一股潺潺的流水,我突然醒悟到,这滔滔的江河就是一股一股无数地潺潺地细细地流水形成的,这一股股的流水,就是我们每一个人,每一个家庭,每一个企业,每一个单位,如果我们每一股细小的力量,都做我们应该做的事情,我们汇成的江河,就将汇成我们对未来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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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我是一个讲故事的人

尊敬的瑞典学院各位院士,女士们、先生们:

通过电视或网络,我想在座的各位对遥远的高密东北乡,已经有了或多或少的了解。你们也许看到了我的九十岁的老父亲,看到了我的哥哥姐姐、我的妻子女儿,和我的一岁零四个月的外孙子。但是有一个此刻我最想念的人,我的母亲,你们永远无法看到了。我获奖后,很多人分享了我的光荣,但我的母亲却无法分享了。

我母亲生于1922年,卒于1994年。她的骨灰,埋葬在村庄东边的桃园里。去年,一条铁路要从那儿穿过,我们不得不将她的坟墓迁移到距离村子更远的地方。掘开坟墓后,我们看到,棺木已经腐朽,母亲的骨殖,已经与泥土混为一体。我们只好象征性地挖起一些泥土,移到新的墓穴里。也就是从那一时刻起,我感到,我的母亲是大地的一部分,我站在大地上的诉说,就是对母亲的诉说。

我是我母亲最小的孩子。

我记忆中最早的一件事,是提着家里唯一的一把热水壶去公共食堂打开水。因为饥饿无力,失手将热水瓶打碎,我吓得要命,钻进草垛,一天没敢出来。傍晚的时候我听到母亲呼唤我的乳名,我从草垛里钻出来,以为会受到打骂,但母亲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只是抚摸着我的头,口中发出长长的叹息。

我记忆中最痛苦的一件事,就是跟着母亲去集体的地理拣麦穗,看守麦田的人来了,拣麦穗的人纷纷逃跑,我母亲是小脚,跑不快,被捉住,那个身材高大的看守人煽了她一个耳光,她摇晃着身体跌倒在地,看守人没收了我们拣到的麦穗,吹着口哨扬长而去。我母亲嘴角流血,坐在地上,脸上那种绝望的神情深我终生难忘。多年之后,当那个看守麦田的人成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集市上与我相逢,我冲上去想找他报仇,母亲拉住了我,平静的对我说:“儿子,那个打我的人,与这个老人,并不是一个人。”

我记得最深刻的一件事是一个中秋节的中午,我们家难得的包了一顿饺子,每人只有一碗。正当我们吃饺子时,一个乞讨的老人来到了我们家门口,我端起半碗红薯干打发他,他却愤愤不平地说:“我是一个老人,你们吃饺子,却让我吃红薯干。你们的心是怎么长的?”我气急败坏的说:“我们一年也吃不了几次饺子,一人一小碗,连半饱都吃不了!给你红薯干就不错了,你要就要,不要就滚!”母亲训斥了我,然后端起她那半碗饺子,倒进了老人碗里。

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跟着母亲去卖白菜,有意无意的多算了一位买白菜的老人一毛钱。算完钱我就去了学校。当我放学回家时,看到很少流泪的母亲泪流满面。母亲并没有骂我,只是轻轻的说:“儿子,你让娘丢了脸。”

我十几岁时,母亲患了严重的肺病,饥饿,病痛,劳累,使我们这个家庭陷入了困境,看不到光明和希望。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祥之兆,以为母亲随时都会自己寻短见。每当我劳动归来,一进大门就高喊母亲,听到她的回应,心中才感到一块石头落了地。如果一时听不到她的回应,我就心惊胆战,跑到厨房和磨坊里寻找。有一次找遍了所有的房间也没有见到母亲的身影,我便坐在了院子里大哭。这时母亲背着一捆柴草从外面走进来。她对我的哭很不满,但我又不能对她说出我的担忧。母亲看到我的心思,她说:“孩子你放心,尽管我活着没有一点乐趣,但只要阎王爷不叫我,我是不会去的。”

我生来相貌丑陋,村子里很多人当面嘲笑我,学校里有几个性格霸蛮的同学甚至为此打我。我回家痛哭,母亲对我说:“儿子,你不丑,你不缺鼻子不缺眼,四肢健全,丑在哪里?而且只要你心存善良,多做好事,即便是丑也能变美。”后来我进入城市,有一些很有文化的人依然在背后甚至当面嘲弄我的相貌,我想起了母亲的话,便心平气和地向他们道歉

我母亲不识字,但对识字的人十分敬重。我们家生活困难,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但只要我对她提出买书买文具的要求,她总是会满足我。她是个勤劳的人,讨厌懒惰的孩子,但只要是我因为看书耽误了干活,她从来没批评过我。

有一段时间,集市上来了一个说书人。我偷偷地跑去听书,忘记了她分配给我的活儿。为此,母亲批评了我,晚上当她就着一盏小油灯为家人赶制棉衣时,我忍不住把白天从说书人听来的故事复述给她听,起初她有些不耐烦,因为在她心目中说书人都是油嘴滑舌,不务正业的人,从他们嘴里冒不出好话来。但我复述的故事渐渐的吸引了她,以后每逢集日她便不再给我排活,默许我去集上听书。为了报答母亲的恩情,也为了向她炫耀我的记忆力,我会把白天听到的故事,绘声绘色地讲给她听。

很快的,我就不满足复述说书人讲的故事了,我在复述的过程中不断的添油加醋,我会投我母亲所好,编造一些情节,有时候甚至改变故事的结局。我的听众也不仅仅是我的母亲,连我的姐姐,我的婶婶,我的奶奶都成为我的听众。我母亲在听完我的故事后,有时会忧心忡忡地,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儿啊,你长大后会成为一个什么人呢?难道要靠耍贫嘴吃饭吗?”

我理解母亲的担忧,因为在村子里,一个贫嘴的孩子,是招人厌烦的,有时候还会给自己和家庭带来麻烦。我在小说《牛》里所写的那个因为话多被村子里厌恶的孩子,就有我童年时的影子。我母亲经常提醒我少说话,她希望我能做一个沉默寡言、安稳大方的孩子。但在我身上,却显露出极强的说话能力和极大的说话欲望,这无疑是极大的危险,但我说的故事的能力,又带给了她愉悦,这使他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尽管我有父母亲的谆谆教导,但我并没有改掉我喜欢说话的天性,这使得我的名字“莫言”,很像对自己的讽刺。

我小学未毕业即辍学,因为年幼体弱,干不了重活,只好到荒草滩上去放牧牛羊。当我牵着牛羊从学校门前路过,看到昔日的同学在校园里打打闹闹,我心中充满悲凉,深深地体会到一个人,哪怕是一个孩子,离开群体后的痛苦。

到了荒滩上,我把牛羊放开,让它们自己吃草。蓝天如海,草地一望无际,周围看不到一个人影,没有人的声音,只有鸟儿在天上鸣叫。我感到很孤独,很寂寞,心里空空荡荡。有时候,我躺在草地上,望着天上懒洋洋地飘动着的白云,脑海里便浮现出许多莫名其妙的幻象。我们那地方流传着许多狐狸变成美女的故事,我幻想着能有一个狐狸变成美女与我来作伴放牛,但她始终没有出现。但有一次,一只火红色的狐狸从我面前的草丛中跳出来时,我被吓得一屁股蹲在地上。狐狸跑没了踪影,我还在那里颤抖。有时候我会蹲在牛的身旁,看着湛蓝的牛眼和牛眼中的我的倒影。有时候我会模仿着鸟儿的叫声试图与天上的鸟儿对话,有时候我会对一棵树诉说心声。但鸟儿不理我,树也不理我。许多年后,当我成为一个小说家,当年的许多幻想,都被我写进了小说。很多人夸我想象力丰富,有一些文学爱好者,希望我能告诉他们培养想象力的秘诀,对此,我只能报以苦笑。

就像中国的先贤老子所说的那样:“福兮祸之所伏,福祸福所倚”,我童年辍学,饱受饥饿、孤独、无书可读之苦,但我因此也像我们的前辈作家沈从文那样,及早地开始阅读社会人生这本大书。前面所提到的到集市上去听说数人说书,仅仅是这本大书中的一页。

辍学之后,我混迹于成人之中,开始了“用耳朵阅读”的漫长生涯。二百多年前,我的故乡曾出了一个讲故事的伟大天才——蒲松龄,我们村里的许多人,包括我,都是他的传人。我在集体劳动的田间地头,在生产队的牛棚马厩,在我爷爷奶奶的热炕头上,甚至在摇摇晃晃地进行着的牛车社,聆听了许许多多神鬼故事,历史传奇,逸闻趣事,这些故事都与当地的自然环境,家庭历史紧密联系在一起,使我产生了强烈的现实感。

我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这些东西会成为我的写作素材,我当时只是一个迷恋故事的孩子,醉心地聆听着人们的讲述。那时我是一个绝对的有神论者,我相信万物都有灵性,我见到一棵大树会肃然起敬。我看到一只鸟会感到它随时会变化成人,我遇到一个陌生人,也会怀疑他是一个动物变化而成。每当夜晚我从生产队的记工房回家时,无边的恐惧便包围了我,为了壮胆,我一边奔跑一边大声歌唱。那时我正处在变声期,嗓音嘶哑,声调难听,我的歌唱,是对我的乡亲们的一种折磨。

我在故乡生活了二十一年,期间离家最远的是乘火车去了一次青岛,还差点迷失在木材厂的巨大木材之间,以至于我母亲问我去青岛看到了什么风景时,我沮丧地告诉她: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了一堆堆的木头。但也就是这次青岛之行,使我产生了想离开故乡到外边去看世界的强烈愿望。

1976 年2 月,我应征入伍,背着我母亲卖掉结婚时的首饰帮我购买的四本《中国通史简编》,走出了高密东北乡这个既让我爱又让我恨的地方,开始了我人生的重要时期。我必须承认,如果没有30 多年来中国社会的巨大发展与进步,如果没有改革开放,也不会有我这样一个作家。

在军营的枯燥生活中,我迎来了八十年代的思想解放和文学热潮,我从一个用耳朵聆听故事,用嘴巴讲述故事的孩子,开始尝试用笔来讲述故事。起初的道路并不平坦,我那时并没有意识到我二十多年的农村生活经验是文学的富矿,那时我以为文学就是写好人好事,就是写英雄模范,所以,尽管也发表了几篇作品,但文学价值很低。

1984年秋,我考入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在我的恩师著名作家徐怀中的启发指导下,我写出了《秋水》、《枯河》、《透明的红萝卜》、《红高粱》等一批中短篇小说。在《秋水》这篇小说里,第一次出现了“高密东北乡”这个字眼,从此,就如同一个四处游荡的农民有了一片土地,我这样一个文学的流浪汉,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场所。我必须承认,在创建我的文学领地“高密东北乡”的过程中,美国的威廉·福克纳和哥伦比亚的加西亚·马尔克斯给了我重要启发。我对他们的阅读并不认真,但他们开天辟地的豪迈精神激励了我,使我明白了一个作家必须要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方。一个人在日常生活中应该谦卑退让,但在文学创作中,必须颐指气使,独断专行。我追随在这两位大师身后两年,即意识到,必须尽快地逃离他们,我在一篇文章中写道:他们是两座灼热的火炉,而我是冰块,如果离他们太近,会被他们蒸发掉。根据我的体会,一个作家之所以会受到某一位作家的影响,其根本是因为影响者和被影响者灵魂深处的相似之处。正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所以,尽管我没有很好地去读他们的书,但只读过几页,我就明白了他们干了什么,也明白了他们是怎样干的,随即我也就明白了我该干什么和我该怎样干。

我该干的事情其实很简单,那就是用自己的方式,讲自己的故事。我的方式,就是我所熟知的集市说书人的方式,就是我的爷爷奶奶、村里的老人们讲故事的方式。坦率地说,讲述的时候,我没有想到谁会是我的听众,也许我的听众就是那些如我母亲一样的人,也许我的听众就是我自己,我自己的故事,起初就是我的亲身经历,譬如《枯河》中那个遭受痛打的孩子,譬如《透明的红萝卜》中那个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孩子。我的确曾因为干过一件错事而受到过父亲的痛打,我也的确曾在桥梁工地上为铁匠师傅拉过风箱。当然,个人的经历无论多么奇特也不可能原封不动地写进小说,小说必须虚构,必须想象。很多朋友说《透明的红萝卜》是我最好的小说,对此我不反驳,也不认同,但我认为《透明的红萝卜》是我的作品中最有象征性、最意味深长的一部。那个浑身漆黑、具有超人的忍受痛苦的能力和超人的感受能力的孩子,是我全部小说的灵魂,尽管在后来的小说里,我写了很多的人物,但没有一个人物,比他更贴近我的灵魂。或者可以说,一个作家所塑造的若干人物中,总有一个领头的,这个沉默的孩子就是一个领头的,他一言不发,但却有力地领导着形形色色的人物,在高密东北乡这个舞台上,尽情地表演。

自己的故事总是有限的,讲完了自己的故事,就必须讲他人的故事。于是,我的亲人们的故事,我的村人们的故事,以及我从老人们口中听到过的祖先们的故事,就像听到集合令的士兵一样,从我的记忆深处涌出来。他们用期盼的目光看着我,等待着我去写他们。我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姑姑、叔叔、妻子、女儿,都在我的作品里出现过,还有很多的我们高密东北乡的乡亲,也都在我的小说里露过面。当然,我对他们,都进行了文学化的处理,使他们超越了他们自身,成为文学中的人物。

我最新的小说《蛙》中,就出现了我姑姑的形象。因为我获得诺贝尔奖,许多记者到她家采访,起初她还很耐心地回答提问,但很快便不胜其烦,跑到县城里她儿子家躲起来了。姑姑确实是我写《蛙》时的模特,但小说中的姑姑,与现实生活中的姑姑有着天壤之别。小说中的姑姑专横跋扈,有时简直像个女匪,现实中的姑姑和善开朗,是一个标准的贤妻良母。现实中的姑姑晚年生活幸福美满,小说中的姑姑到了晚年却因为心灵的巨大痛苦患上了失眠症,身披黑袍,像个幽灵一样在暗夜中游荡。我感谢姑姑的宽容,她没有因为我在小说中把她写成那样而生气;我也十分敬佩我姑姑的明智,她正确地理解了小说中人物与现实中人物的复杂关系。

母亲去世后,我悲痛万分,决定写一部书献给她。这就是那本《丰乳肥臀》。因为胸有成竹,因为情感充盈,仅用了83 天,我便写出了这部长达50 万字的小说的初稿。

在《丰乳肥臀》这本书里,我肆无忌惮地使用了与我母亲的亲身经历有关的素材,但书中的母亲情感方面的经历,则是虚构或取材于高密东北乡诸多母亲的经历。在这本书的卷前语上,我写下了“献给母亲在天之灵”的话,但这本书,实际上是献给天下母亲的,这是我狂妄的野心,就像我希望把小小的“高密东北乡”写成中国乃至世界的缩影一样。

作家的创作过程各有特色,我每本书的构思与灵感触发也都不尽相同。有的小说起源于梦境,譬如《透明的红萝卜》,有的小说则发端于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事件——譬如《天堂蒜薹之歌》。但无论是起源于梦境还是发端于现实,最后都必须和个人的经验相结合,才有可能变成一部具有鲜明个性的,用无数生动细节塑造出了典型人物的、语言丰富多彩、结构匠心独运的文学作品。有必要特别提及的是,在《天堂蒜薹之歌》中,我让一个真正的说书人登场,并在书中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我十分抱歉地使用了这个说书人真实姓名,当然,他在书中的所有行为都是虚构。在我的写作中,出现过多次这样的现象,写作之初,我使用他们的真实姓名,希望能借此获得一种亲近感,但作品完成之后,我想为他们改换姓名时却感到已经不可能了,因此

也发生过与我小说中人物同名者找到我父亲发泄不满的事情,我父亲替我向他们道歉,但同时又开导他们不要当真。我父亲说:“他在《红高粱》中,第一句就说‘我父亲这个土匪种’,我都不在意你们还在意什么?”

我在写作《天堂蒜薹之歌》这类逼近社会现实的小说时,面对着的最大问题,其实不是我敢不敢对社会上的黑暗现象进行批评,而是这燃烧的激情和愤怒会让政治压倒文学,使这部小说变成一个社会事件的纪实报告。小说家是社会中人,他自然有自己的立场和观点,但小说家在写作时,必须站在人的立场上,把所有的人都当做人来写。只有这样,文学才能发端事件但超越事件,关心政治但大于政治。

可能是因为我经历过长期的艰难生活,使我对人性有较为深刻的了解。我知道真正的勇敢是什么,也明白真正的悲悯是什么。我知道,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难用是非善恶准确定性的朦胧地带,而这片地带,正是文学家施展才华的广阔天地。只要是准确地、生动地描写了这个充满矛盾的朦胧地带的作品,也就必然地超越了政治并具备了优秀文学的品质。

喋喋不休地讲述自己的作品是令人厌烦的,但我的人生是与我的作品紧密相连的,不讲作品,我感到无从下嘴,所以还得请各位原谅。

在我的早期作品中,我作为一个现代的说书人,是隐藏在文本背后的,但从《檀香刑》这部小说开始,我终于从后台跳到了前台。如果说我早期的作品是自言自语,目无读者,从这本书开始,我感觉到自己是站在一个广场上,面对着许多听众,绘声绘色地讲述。这是世界小说的传统,更是中国小说的传统。我也曾积极地向西方的现代派小说学习,也曾经玩弄过形形色色的叙事花样,但我最终回归了传统。当然,这种回归,不是一成不变的回归,《檀香刑》和之后的小说,是继承了中国古典小说传统又借鉴了西方小说技术的混合文本。小说领域的所谓创新,基本上都是这种混合的产物。不仅仅是本国文学传统与外国小说技巧的混合,也是小说与其他的艺术门类的混合,就像《檀香刑》是与民间戏曲的混合,就像我早期的一些小说从美术、音乐、甚至杂技中汲取了营养一样。

最后,请允许我再讲一下我的《生死疲劳》。这个书名来自佛教经典,据我所知,为翻译这个书名,各国的翻译家都很头痛。我对佛教经典并没有深入研究,对佛教的理解自然十分肤浅,之所以以此为题,是因为我觉得佛教的许多基本思想,是真正的宇宙意识,人世中许多纷争,在佛家的眼里,是毫无意义的。这样一种至高眼界下的人世,显得十分可悲。当然,我没有把这本书写成布道词,我写的还是人的命运与人的情感,人的局限与人的宽容,以及人为追求幸福、坚持自己的信念所做出的努力与牺牲。小说中那位以一己之身与时代潮流对抗的蓝脸,在我心目中是一位真正的英雄。这个人物的原型,是我们邻村的一位农民,我童年时,经常看到他推着一辆吱吱作响的木轮车,从我家门前的道路上通过。给他拉车的,是一头瘸腿的毛驴,为他牵驴的,是他小脚的妻子。这个奇怪的劳动组合,在当时的集体化社会里,显得那么古怪和不合时宜,在我们这些孩子的眼里,也把他们看成是逆历史潮流而动的小丑,以至于当他们从街上经过时,我们会充满义愤地朝他们投掷石块。事过多年,当我拿起笔来写作时,这个人物,这个画面,便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知道,我总有一天会为他写一本书,我迟早要把他的故事讲给天下人听,但一直到了2005年,当我在一座庙宇里看到“六道轮回”的壁画时,才明白了讲述这个故事的正确方法。

我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引发了一些争议。起初,我还以为大家争议的对象是我,渐渐的,我感到这个被争议的对象,是一个与我毫不相关的人。我如同一个看戏人,看着众人的表演。我看到那个得奖人身上落满了花朵,也被掷上了石块、泼上了污水。我生怕他被打垮,但他微笑着从花朵和石块中钻出来,擦干净身上的脏水,坦然地站在一边,对着众人说:

对一个作家来说,最好的说话方式是写作。我该说的话都写进了我的作品里。用嘴说出的话随风而散,用笔写出的话永不磨灭。我希望你们能耐心地读一下我的书,当然,我没有资格强迫你们读我的书。即便你们读了我的书,我也不期望你们能改变对我的看法,世界上还没有一个作家,能让所有的读者都喜欢他。在当今这样的时代里,更是如此。

尽管我什么都不想说,但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我必须说话,那我就简单地再说几句。

我是一个讲故事的人,我还是要给你们讲故事。

上世纪六十年代,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学校里组织我们去参观一个苦难展览,我们在老师的引领下放声大哭。为了能让老师看到我的表现,我舍不得擦去脸上的泪水。我看到有几位同学悄悄地将唾沫抹到脸上冒充泪水。我还看到在一片真哭假哭的同学之间,有一位同学,脸上没有一滴泪,嘴巴里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用手掩面。他睁着大眼看着我们,眼睛里流露出惊讶或者是困惑的神情。事后,我向老师报告了这位同学的行为。为此,学校给了这位同学一个警告处分。

多年之后,当我因自己的告密向老师忏悔时,老师说,那天来找他说这件事的,有十几个同学。这位同学十几年前就已去世,每当想起他,我就深感歉疚。这件事让我悟到一个道理,那就是:当众人都哭时,应该允许有的人不哭。当哭成为一种表演时,更应该允许有的人不哭。

我再讲一个故事:三十多年前,我还在部队工作。有一天晚上,我在办公室看书,有一位老长官推门进来,看了一眼我对面的位置,自言自语道:“噢,没有人?”我随即站起来,高声说:“难道我不是人吗?”那位老长官被我顶得面红耳赤,尴尬而退。为此事,我洋洋得意了许久,以为自己是个英勇的斗士,但事过多年后,我却为此深感内疚。

请允许我讲最后一个故事,这是许多年前我爷爷讲给我听过的:有八个外出打工的泥瓦匠,为避一场暴风雨,躲进了一座破庙。外边的雷声一阵紧似一阵,一个个的火球,在庙门外滚来滚去,空中似乎还有吱吱的龙叫声。众人都胆战心惊,面如土色。有一个人说:“我们八个人中,必定一个人干过伤天害理的坏事,谁干过坏事,就自己走出庙接受惩罚吧,免得让好人受到牵连。”自然没有人愿意出去。又有人提议道:“既然大家都不想出去,那我们就将自己的草帽往外抛吧,谁的草帽被刮出庙门,就说明谁干了坏事,那就请他出去接受惩罚。”

于是大家就将自己的草帽往庙门外抛,七个人的草帽被刮回了庙内,只有一个人的草帽被卷了出去。大家就催这个人出去受罚,他自然不愿出去,众人便将他抬起来扔出了庙门。故事的结局我估计大家都猜到了——那个人刚被扔出庙门,那座破庙轰然坍塌。

我是一个讲故事的人。

因为讲故事我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我获奖后发生了很多精彩的故事,这些故事,让我坚信真理和正义是存在的。

今后的岁月里,我将继续讲我的故事。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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