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弦且歌

“莽莽苍苍的群山之中走着两个瞎子，一老一少，一前一后，两顶发了黑的草帽起伏躜动，匆匆忙忙，像是一条随着不安静的河水漂流。无所谓从哪儿来，也无所谓到哪儿去……”这是这部小说中的话，寥寥数笔的描述引着读者走进两条孤独但自足的生命的世界——命若琴弦却激荡执着。几无疑问，《命若琴弦》是史铁生对自我生命的追忆与展示、反思与指引。一个老瞎子，一生都在为弹断一千根琴弦奔波往复，以求获得治愈失明的良方。我想最后他得到的也必定是史铁生的觉悟吧。这觉悟是一无所知的小瞎子不能领会的，亦如整日庸碌无为的人不能领悟一样。

其实一般人若要领悟绝非易事，除非特殊的经历使之心境较之以前大为改变。青春激情的魂灵太容易被繁华的美好诱惑，因此剩下的路唯一条而已——繁华落尽后空惘叹息。当拥有变成习以为常就难再珍惜，这是很多人的通病，岁月常常就这样被挥霍一空。

如若不是一次突发的意外忽然残疾了双腿，史铁生也未必有今日的思想。在与病痛的苦熬争斗中，他才想通了生死，继而找到写作这一使他半生仍乐观坚守的追求，于是我们才得以看到一篇篇省世启人的肺腑之言。因此，即使最终史铁生没能战胜病痛，离开了这个世界，但世界却从此记住了这样一个不屈的史铁生，精彩的史铁生，他的精神与思想在他的着作中依然鲜活。

有人说：其实人生就是一个圆，从起点到终点，有的人画得大，有的人画得小。诚然，相比于宇宙的浩渺无边，人生实在太过卑微；相比于造物主创造人类的思想，人类的创造力太微不足道。不管我们如何想尽一切办法试图向宇宙显耀自己的强大，宇宙只需一场雨，或是一阵风，就可以将我们一网打尽，任何人都不可能逃脱。生命在它面前太渺小太脆弱。造物主毕竟是仁慈的，它给予了人类而非世间一切它物所有的思想，希望藉此使人类知晓自己的处境，然后在有限的生命里活得精彩。但真正理解并尊重造物主用意的智者实在少得可怜，史铁生也是在突然的遭遇失去了原先的幸福后才恍然大悟。大多数人呢？也许造物主也不明白他们上演的闹剧。

再回到小说中，老瞎子一辈子都没敢忘记忘记他师傅的话“人的命就像这琴弦，拉紧了才能弹好，弹好了就够了。”日复一日的弹唱，断掉了无数根弦。每一次弹断于他都是无比的鼓励，支撑他继续弹着那根更接近第一千根的弦——这成了他生命的全部。圣经《提摩太后书》中对生命意义做过如下阐释：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所信的道已经守住了，从此以后，有公义的冠冕为我存留。这

话大概是对老瞎子作为的肯定吧。一头是追求一头是目的的琴弦紧绷，弹唱过就是完整的一生。老瞎子疲惫过、疑惑过，但从未停止过。当他发现苦苦追寻了五十年的药方竟是一张白纸的时候，他狂怒了，但五十年时间耗尽了他一生所有的精力，他无力再反抗，绝望地躺了一天又一天，他已经没有任何目标了，这时候他想到了从前的付出，想起了奔奔忙忙、兴致勃勃翻山赶路，弹琴，甚至是心焦、忧虑。却突然感到了快乐——他顿悟了。

于是他才找到了已经对生活绝望躺在雪地里等死的小瞎子，颇似无奈又意味深长地说：“是我记错了，是一千两百根。”……

（原创作者：素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