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别了——我的发小同学

我有个发小，与我同岁，属相为鸡，从小学到初中为同班同学，到高中才同校不同班，都是班干部，学习都好，都争强好胜，一辈子都叫着劲儿暗比高低。

那时我俩相同的是：都个小体弱，人称瘦猴型，父亲都是村干部；家里都很穷，穿的都是破衣烂衫，补丁摞补丁，但都很乐观；都爱学习，是班里学习上的尖子生，年年被评为“五好学生”，都是班主任老师最看得起的好学生之一。所不同的是：我性格内向，沉默寡言，爱静不爱动；他恰恰相反，性格外向，好动好斗，伶牙俐齿（他曾经说他是公鸡，我是母鸡）。我当的是学习排长（班长）管理22个同学，我父亲是农村大队会计；他当的是班长（组长）管5个同学，他父亲是生产队会计。我在家兄弟姊妹7人排行老大，帮助家干活多，上学常常迟到，好挨老师批评；他在家弟兄三人他最小，母早亡，娇生惯养，不爱干活，上学去的早，总是受老师表扬。

在小学阶段我俩关系很好，相距4华里不在一个自然村住，但友谊的种子深深的埋在心田。

逢假期或星期天，高兴的时候就你到我家玩，我到你家玩，不走就吃便饭。像这样的关系相处，我仅有两个，他是其中之一。那时，由于受“文革”的洗礼，除流行的红宝书、8个现代样板戏等为“文革”歌功颂德的书籍外，一切文化书籍都被当成“封资修”给予烧毁，不准出版再版。对于求知欲强的我来说，非常愿意到他家玩，关键是他同父异母的大哥，在郑州新密煤矿中学教书，后当上了校革委主任（校长）；二哥也是老三届高中生，是书香门第，家中藏书多，我爱看。当我第一次看到他家有两大木箱子藏书时，两眼瞪得直发呆：“哇，这么多书啊”！看书名有长篇小说《红岩》、《铁道游击队》、《林海雪原》、《水浒传》等，还有青少年故事书，如《抗日儿童团的故事》等，连环画小人书、少年读物更是令人眼花缭乱，当时恨不得想把这些书都借回家读，可是他哥不让外借，是专门偷藏的，否则会追查来源问罪被烧掉。记得我第一次看到的长篇小说《吕梁英雄传》就是他偷出来的，他读后让给我读，书已经没有首尾页，如饥似渴地读后我们畅谈读后感，书中的民兵们抗击日寇的英雄壮举像熊熊烈火，深深地感染着我们青春年少的心灵，发誓要长大当兵，保家卫国。

到了初中阶段，正赶上“文革”中期教育回潮，比较重视读书了，在村村办学校，社社（人民公社）办高中、贫下中农管理学校的疯狂年代，一边上学学雷锋每周大办五件好事突出政治，一边住校上早晚自习刻苦读书抓教学。两年后毕业时上高中先按一比一比例推荐，取得贫管会认可后再参加全地区统考，合格者才被录取上两年高中，然后作为回乡知识青年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在农村大干两年以上被认为表现好有社会关系和背景的人，才能被推荐上工农兵大学。或者是被推荐当工人当兵，否则，只有在农村种一辈子地，永远没出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我们两个作为学习好又根红苗正的适龄青年，一同被推荐过政治关考上了县城唯一的一所高中，一毕业又一同被大队党支部革委会推荐为大队中学民办教师，一同被分配担任两班小学五年级和初中一年级语文教师兼班主任。像当学生时一样，工作3年来既是同事又是竞争对手，关系相处一直很好，我们共同度过了在家乡的青葱岁月，严格地接受着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期盼着像比我们高两届高中毕业同校当民办教师的两位学兄学姐，分别有父亲和叔叔当公社供销社会计做后台，也能如愿以偿地被推荐上大中专院校，实现“农转非”吃“商品粮”、脱“草鞋”穿“皮鞋”当国家干部或教师、光宗耀祖的人生理想；同样期盼着像同班同学有父亲当支部书记做后台，高中一毕业就被地区化肥厂招聘为合同工，进城市脱离农村，将来转为正式工那该有多神气呀！最起码参军入伍在部队也能混出个样子来，总不会一辈子在农村啊！

实事上，到了1977年冬季招兵，我俩都怀揣跳出农门走进国门有出息的梦想，都先是报名参军，后是恢复高考时参加77年首届高考，最后的结果是我当年幸运了：全大队同去当兵体检13人身体合格6人有我，北京基建工程兵920部队，我高兴了好一阵子，最后定兵4人被淘汰2人其中就有我，被淘汰的理由是我父亲是大队干部，我是民办教师，应发扬风格让给别人家的孩子去。全大队去参加高考23人，只有我和本村一赤脚医生（回乡高中生）被一所本省中专学校录取，而我的发小同学很可怜，两次都被出局，对他思想打击很大。于是，1978年再次当兵，他终于如愿。在部队4年，入了党，提干不成，转业跟着两个哥哥到新密煤矿，凭着他的聪明智慧能干，后读函授大专，于88年转干，进入矿务局监察科、人事劳动科，也在此安家，娶妻生子，工作顺风顺水。

分别13年后，再次见到发小同学，我正在县委办当副主任，一天，他身穿检察院工作人员制服，突然来到县城我的家。十几年没见，看起来更英姿飒爽，风流倜傥，还是那瘦高的个子，还是那样的幽默风趣潇洒活泼，说起话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有时还说些脏活。不过，比原来成熟一些，喝起酒来不再掂你耳朵让你喝，也可能是做主宾的缘故。老友相聚，我非常高兴，专门请县委给领导做饭的大厨帮忙做了一桌丰盛的家宴，又专门找几个在县城工作的几个要好的高中同学陪他，最后，我和他都喝得一醉方休。从那以后，人到中年，各忙各的事业和家庭，也不像现在都有手机可随时联系，中间又中断20年失去联系。因为，其间，我调动到外县10年，后又调到市里工作，也换了两个单位，所以，他也换了几个工作单位，几年回老家一趟探亲一次，他也就很难和我再见面，不过，都了解对方混得不错，闲暇时也时常惦记，不知哪天能再见面。

到了2013年“五一”，我突然接到他询问我的电话，告诉我他在郑煤集团已工作十年，他从老家同学那里听说我现在郑州，他非常高兴，电话中聊了很长，还不过瘾，就相约5月4日节后上班我先到西四环他单位认门。那天，我骑车如约而至，他在巍峨的办公楼前接我，20年后再见，首先是容貌老矣，黑黑的脸膛，浓眉大眼，眼角一道道皱纹如刀刻一般，过去浓密的黑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头发稀疏，两鬓斑白，隔上一段要染一次发，我自觉比他要年轻些，至少头发比他好一些。其次是见面不像上次拥抱，而是离老远就伸出一只右手，上前很礼貌的握手，然后松开，领我到他的宽敞的办公室里去坐喝茶。寒暄过后，当我问及眼下工作职务时，很谦虚的说，离你差远了，在企业当个处级武装部长闲差事，手下俩兵。由此可见，官场习气已沾染不少，做派已显摆在那里。我是下午去的，原打算见面后聊一会儿就回，可他说什么也不肯，非留我吃顿晚饭，算是还20多年前我招待过他的情，还坚持让我爱人孩子一同和他一家人见面。盛情难却，孩子当晚不顾得，要以后再请他，爱人只好当代表前往叙旧。

记得那天他设私宴，还说他3年前因喝酒后得过脑梗塞，经住医院抢救基本恢复，现在他和办公室主任来陪我再喝个一醉方休。我坚决不肯，也奉劝他身体为重，来日方长。后来，他妻子儿子媳妇女儿携小孙女全家6口都来陪我们夫妇，很受感动。由于我坚持不喝白酒，以高血压有病为由，但扭不过还是喝了两杯啤酒，爱人也喝一杯啤酒。席间，少不了说些在家乡我们过去一些陈谷子烂豆子的往事，都感叹，人生几十年，真是弹指一挥间啊，教育下一代要珍惜青春时光，“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我提议并约定，5月8日和他旧地重游，去开封他曾经工作过3年的城市，找我们高中时的老同学——市书店经理叙旧闲玩。他有车开，公家给油补，还有的是时间。

5月8日天不作美，下起了中雨，我们还是坚持赴约，老同学和办公室主任早就在饭店等候。路上，他电话邀约3位故友前去作陪，下午一点才开桌。由于中央八项规定是2012年12月1日宣布，公款招待老同学受到了标准限制，8人8菜1汤他很不满意，没高档酒菜；且经理同学推说最近心脏不好，马上要做手术，就以茶代酒，我和爱人还是喝两杯啤酒，他更不高兴，结果4人喝了2斤多白酒，还不尽兴。事后跟我说老同学经理摆架子，没诚意，招待不像样子，埋怨一通，晚上扬言再接着大喝，到他老部下那里去，喝了后再唱歌跳舞玩小妞，等等，经理同学很反感，我两头做说服解释工作，弄得里外不是人。所以，我们坚决回去不再吃晚饭，他也只好回，路上以醉酒遮脸，动手动脚动嘴刁骂我爱人，我爱人苦笑不得。回郑以后，我一年多不再跟他主动联系，感觉他太放肆，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还不听劝说，一时有说不到一起不是同路人的想法，以后他跟我联系就应付，再没见面。

可是，到了2014年12月，鬼使神差，我坐在办公室主动掂起固话要他了，他说很想我，刚退二线很寂寞，想找我聊聊，我想，人在老了以后社会上流传的不是有四句经典话吗：“要有老伴、有老底儿、有老窝儿、有老友”。常言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作为我的发小同学，在郑只有我们两个，这么长时间我不愿意和他见面，可能他也有所悟吧，不计前嫌，就携老伴于12月22日冬至节请他两口吃饺子，叙叙旧，听听他以后的打算。谁知，这次见面，竟然成为我们诀别！那天，我们见他与一年半前相比，苍老了许多。脸色发黄，精神呆滞，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过去那种活泼亢奋的神态不见，看上去就是个病秧子，后来我爱人也有同感。可是，当我问及他身体是否有病时，他矢口否认，我还以为是刚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不再拿月薪1万多元（他说月薪只剩5000多元），又不能天天上班，由于思想不适应而短期造成的“恐惧综合症”，慢慢会调适过来的，他妻子也不接话茬，真实情况不了解。他那天倒是像总结人生似的：我这一辈子不当家，就像一头吃草的老牛，除了现在知道我工资卡里有15万元钱外，其余家里到底有多少钱我不知道，她在外理不理财我不知道，一辈子只讲给家里挣钱，花钱都要跟老婆要。现在没事干很寂寞，等过罢春节我也要再干点事。吃饭中间又提到我过去对他好，是他的人生学习的榜样等恭维好听的话，而开封书店的老同学招待不够意思云云。我劝他退下来后想开些，乐观些，人人都有老的时候，现在不要再喝酒吸烟，身体健康第一，其余都是零。饭后，我们分手，他还是让他妻子提前结了饭钱，弄得我们夫妇不好意思，打算下次再请他一家。

12月27日上午，我正和一老同事到东区办事，发小同学给我打电话，问我有事没，他领过工资正从单位往家赶，想找我玩，我说上午不行下午行，他说那就明天再联系吧！我说可以。次日，没等接他的电话，我就匆忙回老家县医院了，是二弟打来电话说年迈的姑姑正在等待手术，脑梗塞后又一次大出血，几个外出打工的表弟还在外地没回，我需要尽孝心。后来开刀说是又长了脑瘤，危在旦夕，我只好在此观察等待最后的好歹结果。12月30日下午，发小同学的妻子王给我打电话报殤，发小同学于当日上午9时许在自家突发心肌梗死，没等救护车拉到医院抢救就命归西天啦！她泣不成声的哭诉，也让我悲痛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才几天没见面，我还答应这两天再和他见面呢，结果阴阳两隔了！我答应她2015年元月4日火化前尽量赶回去参加他的遗体告别仪式，可是我老姑开颅后已成植物人，一断氧气瓶也就驾鹤西去了，医院已通知准备后事，我是长侄，父亲让我待家帮助料理后事，我不能不遵命，故不能参加发小同学的葬礼啦，内心很愧疚！

发小同学，你英年早逝，是单位失去了一位好同事、好领导、好员工；是家庭失去了一位好丈夫、好父亲、好爷爷；是亲朋失去了一位好亲戚、好朋友、好伙计；是我失去了一位好发小、好兄弟、好同学！你活着，是诤友，很随性，胸怀坦荡，毫不隐瞒自己的喜怒哀乐；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两小无猜话今昔，历经人生坎坷路，各有千秋无法比。你走啦，是铜镜，照我余生前行。你的音容笑貌永存，你的精神绵续永恒，你的思想活力永在！

永别了——我的发小同学，一路走好！

（原创作者：千里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