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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雨参考

本文已影响 8.31K人  谷溪

昨夜,天上下起了雨.

杏花雨

清晨,院子里的杏花被砸落了满地,树上的花瓣仍然带着滴滴泪水.

灰蒙蒙的天空依然飘布着层层云雾,隐隐透着一丝丝雨意;老天阴沉着脸,仿佛是在故意衬托人们的哀思之情.

母亲静静的在村外冰冷的坟墓里躺了已经整整的三年了,按照习俗,今年清明节该为母亲上坟了,所谓"上坟"就是在坟头上培土、挂纸钱.烧纸就不用说了,每当逢年过节,这是唯一能给母亲做的一件事情了.

雪白的纸钱用土压在坟头尖上,忽然一阵小风吹来,坟上的纸钱"呼啦啦"飘了起来,刚刚点燃的冥币也随风飘散开来.姐和我急忙将它们拾回来,重又放在了母亲坟上的供案前面,点燃了.

我望着姐低弯的身躯,她边向火里扔着冥币,嘴里还不停地唠叨着慰祭母亲的话,点点泪水在姐的眼眶里滴下.

姐也老了,苍桑的脸上略微带点儿忧伤,除了身板比较单薄外,谁都说她跟母亲活脱了个影子,女随母像.

这一刻,我好像又回到了童年.小时候,我跟着母亲去给姥姥烧纸,与现在这个情景十分相似,那时我记得,母亲为姥姥点燃纸和冥币以后,便坐在姥姥坟前嚎啕大哭,当时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只能用小手为母亲擦拭着泪,并使劲搀扯母亲的胳膊,拼命地叫:"娘!娘!你别哭了,哇!"自己也吓得大哭来……而今,轮到了姐和我为母亲哀嚎了.

也许有一天,当我像母亲这样走了以后,难道子女们也会这样吗?

姥姥一共生了六位子女,母亲排行老大,旧社会因为家里贫穷,母亲从没上过学,大字不识.听母亲讲,她十二岁就推着独轮车跟着姥爷走村串街刮盐土,淋盐、淋硝,养家糊口.

那年头,一个女孩子家整天介抛头露面,又害怕洋人(日本鬼子刚来),姥姥只好给她剃成光头出去干活,直到母亲快要出嫁的半年里,她才总算留了长发,才真正当成了一个女孩子.

她十五岁那年就出嫁了,那时候婆家给点彩礼,一家人也可以凑合着生活一阵了.

可是就在她出嫁的那天,姥爷差点哭死过去,因为母亲是姥爷的半条命啊!以后谁还帮他支撑这个家呀?

无论如何,姥爷总算清醒了过来,可把母亲吓了个半死.她望着幼小的弟妹们,一双双小眼睛也在望着她,无奈,她哭泣着上了接亲的老牛车……

母亲比父亲小两岁,他们婚后第二年,父亲入伍当兵去了,十六岁的母亲一个人拉扯着大哥,又干家务,又干地里的农活,耕种收割,推碾子磨面,她都得去干,爷爷奶奶早就去世了,没人帮她.

那个年月兵慌马乱的,她心里既惦挂着整天打打杀杀的父亲,又放心不下姥姥、姥爷和弟妹们,更不能让外人知道她是八路军的家属,要让鬼子知道了,那是会招来灭门祸灾的.就这样没晌没夜的,像是做贼似的熬着苦日子.

还好,两年后父亲转到了地方上工作,回到了母亲身边,她这才觉得有了点依靠,可是,她却又整天为父亲提心吊胆起来,因为父亲搞得是地下武装斗争.尽管如此,她从来没有半句怨言,对于父亲的工作,她表现出了极大地支持,她还为工作队的同志们哨、送信、做掩护等等.母亲曾经对我们讲:"那时候,全中国都在抗日,我虽然不懂什么叫爱国,可我知道咱们中国被洋人(日本人)侵占了,他们杀人、放火,欺负咱们,咱就得跟他们斗.你爹他们做得对,我就要支持……"说来也巧,母亲一生也生育了我们六个孩子.后来,虽说解放了,国是一穷二白,家是吃了上顿不接下顿.

那个时候还没有我,我是母亲最小的儿子,大姐排行老三,嫁了个农民;大哥在家务农,己是古稀之年了.

是娘送二哥和三哥当当兵走的,二哥头年入伍,来年她又让三哥入伍走了.两个哥哥入伍的时候我已经上小学了,记得娘只是把他们送出了门,没去城里送他们.毎一次,母亲都是在门口给他们整理一下衣服,告诫他们:到了部队好好干,听首长的话,部队能锻炼人,别给娘丢脸就行.后来哥俩都提干了,娘笑了,又哭了.

二姐毕业后分配在外地工作,她和两个哥哥身体都不太好,离家又远,所以今年清明节没让他们回来祭扫,我和大姐都代表了.

母亲不会怪罪的,她本来就有一颗慈爱的心和柔软的肠,她淳朴、善良,她虽然和千千万万个母亲一样,却从骨子里潜藏着一种正直坚强的性格.她总是那么任劳任怨、善解人意.

烧完了纸,姐又对我讲起了母亲的故事,她说:"刚解放那会儿,父亲南下了,家里乘下大哥二哥,我未满周岁,娘忙里忙外又吃不饱,有点细粮也是尽着大哥和二哥吃,她自己却弄点野菜掺和着棒子面或者是淀粉面凑合着吃,所以我就没了奶吃,娘见我饿的哭叫不止,没办法只好弄些糊糊喂我冲饥."我当然知道大姐瘦弱的原因了,自小营养不良.她接着说:"就这样,娘白天干一天,晚上还在煤油灯底下为孩子们缝补衣裳,一直到深夜,从来没听见她叫过累."姐用袖口擦拭了一下眼泪,她继续讲道:"娘一个人料理这个家实在不容易,既要照看孩子们,又要去生产队干活、挣工分,怎么办?又怕孩子们磕着碰着,大哥还小,他一个小孩子怎么能看护两个呢?没办法,就把二哥拴在坑沿下,这样他只能在屋里爬,出不去就没危险,大哥也能和他一起玩耍又能照顾我,一举两得.所以后来就给二哥叫‘拴子’,而我却整天围在坑头上,所以后来启名叫‘小维’."听到这里,我不禁为母亲地"发明创造"暗暗叫绝,这是实在没有办法的办法,这样一来,一个大点儿的孩子就可以照看两个小孩子,她既能去生产队里干活挣工分,又伤不着孩子们,这样何止叫"一举两得"呢!

我非常幸运,我是"文革"时期出生的,虽说那时候依旧很穷,但总能填饱肚子,那时候人人穷,家家穷,大伙一起穷,很公平,很平均.我们兄弟姐妹都上了学.我没赶上极苦的日子,比如"三年困难时期",本来国内正在闹饥荒,国家又要还外债,当时有句口号叫做"宁可勒紧裤腰带,也要还清苏联的债!"那个时期的人们有一种奋进精神,集体精神,很团结.娘说我:就是你没受过苦,日子刚好一点了,你也就出世了.

后来"文革"开始了,整个国家分成了走资派和造反派两大阵营,刚开始,从文斗逐步发展成了武斗,国家也乱套了,整天开大会,也开批斗会,搞什么阶级斗争,弄得人心慌慌.我记事的时候,还跟母亲给父亲送过饭,当时"文革"快要接近尾声了,父亲仍然被隔离着,平时不让家人见面.父亲为革命戎马半生,却被打成了"走资派",他觉得很委屈,可母亲直了直腰劝说父亲:"咱相信组织上会给咱个清白的.别惦念家里,有我呢,再说孩子们大了,能帮我了."后来父亲平反了,她偷偷的哭了,又笑了.

我敢说,母亲再苦再难、再有委屈、再怎么伤心,除了我小的时候见她哭过或掉过眼泪,恐怕再没人见过她哭是什么样子,包括我的父亲.她什么都能忍,不善于多说话,她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

母亲最终落下了腰疼和哮喘病,那是操心劳累的"后遗症"!

那天太突然了,我正在城里干活,电话响了,大姐打来的,她只是说娘有事,赶快叫我回去.我有点纳闷:我早上刚出的门,娘能有什么事?不对,于是我急忙骑车赶回了家.却看见娘已经躺在了床上,听见我说话,她微微睁开眼睛,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么,但没说出声来.我为她擦拭着眼角上的一滴眼泪,她用力一把紧紧抓住了我的手,然后突然又松开了……娘走了,带着没说出的话走了.后来大姐才告诉我,娘说,她死了不让大操大办,孩子们挣钱不容易,花那钱没用.

父亲死的时候,娘也是这么说过,她不让演歌舞,那是喜庆的事才演的.她更不让唱戏,她说忌讳这个,人说"你要是死了,我给你唱台戏."那是盼着人死才唱的戏.其实那是娘多半怕儿女们花钱,才故意这么说的.可她也没让组织上为父亲开个追悼会,她说麻烦.父亲走了,她没掉一滴眼泪,不过每逢父亲忌日,她总是一个人去为父亲烧些纸钱.

"走吧,又下雨了."姐收拾着供品.在坟前,我给娘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这时,雨真的下起来了."清明时节雨纷纷",的确,在我们这个地方,每逢清明节,总是雨水催促着杏花飞落的时候.人们说它是杏花雨,可也有人说,这时的雨才是真正的杏花泪呀.

谷溪注:亲爱的读者朋友,非常感谢您阅读我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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