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的烦恼（三）
忽然传来的凄厉狗叫声将叶子唤醒，她四处张望，终于发现在一棵柳树下有两个黑乎乎的东西撕扯在一起。叶子稍稍向前移了移，没敢靠太近。积雪下有骨头，两流浪狗在抢？玩耍时弄伤了其中一只而翻脸无情？由于没有明显的征兆，叶子在猜测。
叶子还没弄明白所以然来，其中一只小狗夹着尾巴，一瘸一拐地逃走了，伴以一声一声吠叫，干净利落。
这就是自然法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叶子不由心中又起感慨。
闪念间，叶子忽又有些懊恼，正经事儿不办，才在这里围观狗干仗，真真正正地无聊至极！
她恨恨地跺跺脚，折返向来时路。
自顾自地往回走，叶子目中既无人亦无物。遇上朝她打招呼的路人也仅回应“嗯、啊”之类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字词。实际上叶子也没瞧出来碰到的到底是不是熟人，她懒得理会这些。
新开业的一家商厦座落于马路十字路口东南角，五层的混凝土结构不算高，但相对于这条狭窄的马路来说已是遮天蔽日。没有阳光，叶子觉着有些冷。天气预报显示今天天气较温和，是真的冷，还是心理作用叶子也搞不清楚了。
该给姊妹们打个电话了，叶子又想起这茬儿。自己远离家乡，按理隔三岔五就该报个平安。
闹市行人熙熙攘攘，叶子裹夹在其中。空中飘浮着各种现做熟食的味道，烤地瓜味儿，煮甜玉米味儿，煎饼味儿，煮串串味儿，烤香肠味儿，爆玉米花甜甜的味道掺杂在一起，难免不勾起路人的食欲。
拿定了主意，叶子轻松了许多。不经意间她随人流步入了新开业的购物商场里。由于是新开张而且又是周末，商场里顾客还不少。叶子从地下超市入口进去，日用百货，米面肉食，瓜果蔬菜，应有尽有，可以称得上琳琅满目。叶子四处看了看，看商品的种类，价格定位高低。
什么也没选，叶子从超市的出口处出来直接走到电梯口，如一个玩童，乘电梯向上向下简单地走了个来回。反正楼上面都是些服装，她不打算买什么，也无心浏览那些花花绿绿的服饰。
走出商场，时间似乎已近晌午。叶子意识到该回家烧午饭喂那几张嘴了。
叶子心里装着事，午饭没像往常休息日那样丰盛，搞得一家人在餐桌旁都怪怪的，相互言语交流也少得可怜。她没管那么多，麻利地收拾了锅碗，冲洗干净搁在碗筷架上。
她想先给大哥打个电话，大哥平常就是她们的主心骨，遇到大大小小的事情大哥总是思虑周全，安排得体。
叶子看了看时间，估计大哥到午休时间了，只好再等会儿。
叶子在床上躺着，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捱到两点多，她就拨通了电话。大哥很快接听了电话，听着那不温不火熟悉的声音，叶子一边对着电话点头，一边努力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简短的通话中大哥主要叮嘱叶子降温了注意加衣，回来的时候路上不要开快车，注意安全；大姐喜宴上的事回来再说。
大哥一直都是如此风格，说话办事永远稳稳当当不急不燥；而且每次电话都左嘱咐右嘱咐，生怕叶子照顾不了自己。也正因为这，每每令叶子泪水泛滥，让叶子觉着父母还健在，总是把大哥的关怀误认为是父母的疼爱。
叶子默默坐了一会儿，调整了下情绪，想要给二姐打电话。就在这个时候手机铃声响起，抓起电话，上面显示的是二姐。姐妹俩似心有灵犀，此时都想起对方。
接通后二姐慢条斯理地告诉叶子她已帮大姐做了好多营生，粉条压好了，馍也蒸好了，要絮的那一床棉被已絮好，要叶子不要心焦，这头的大事小情都以处理妥贴，让叶子放心，到时回来就行了。
叶子等二姐先挂断电话后，有点舍不得地放下了电话。
世间的事就是没有道理可言，叶子更加深信此理。数日来让她一直烦心的是小她五岁的小弟。她自诩可以为小弟分些忧解些难，遇事能照顾到他。没料到在大哥和二姐眼中自己也是小妹妹，也仍会被庇佑。
上往下亲，脚冷了手会焐脚，而手凉了脚是顾不了的。叶子想起了老人们常说的这句话。
这或许就是一脉相承生生不息生命得以延续的根本。顿时叶子有了哲人的思想，她自嘲地笑了笑。
今天再打最后一个电话，打给小弟，那个让她放心不下也烦心的小弟。
想到小弟，只有叶子自己才能明白那种痛。他是家里老幺，从小被众人宠大，以至于初中自己辍学也没人管得住。在村里晃荡了几年，长成半大小伙子的时候，不幸叶子母亲撒手去了，那年小弟虚岁十七，时间已进入上世纪九十年代初。
小弟那时茫然的眼神浮现眼前，叶子抽心地疼。小小年纪遭受骨肉分离，开始接触人情世故，早早体味了世事沧桑。
此刻她的心思专注于小弟。
翻出小弟的电话号码，叶子按下拨号键。嘟嘟了好几声，无人接听，叶子在床上躺不住了，她坐了起来。
手机不在身上？午休没起来吗？还是在干活没听到铃声？
叶子问自己。因为回答不了，她越来越着急。
对于小弟，叶子姐妹几个倾注了太多的心血。母亲离开的时候，他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子。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小弟一下子如羊群里找不到母羊的羔羊，跌跌撞撞，无所适从。成日里郁郁寡欢，话也不多说，整个换了个人。
由于课业又临近毕业，安葬完母亲，过了头七，叶子就返回了学校。父亲和小弟的生活起居主要是大哥和姐姐们照顾。
几个月后叶子顺利毕业，托关系找人把工作安排在家乡小镇上，以便于照顾父亲和小弟。彼时的父亲已少了素日的幽默，多了木讷；而小弟也再不见往日的少年张扬。母亲的离去对这个家无疑就是天塌地陷，给家人精神上的打击是难以想象的。
叶子在沉思中再一次拔通了小弟的电话，还是无人接听。在忙什么呢，不接电话？她更沉不住气啦。
小弟没多读书，父亲主张他学点手艺。选来选去小弟还是喜欢开车。那时由于家庭条件所限，仅买了辆二手四轮拖拉机。农忙时干干农活，农闲时多少也能外出拉拉货，挣点小钱。
那时二姐的孩子也五六岁，只有叶子姐弟与老父相依度日。省吃俭用过了三年，小弟不满二十，邻人牵线娶了媳妇，叶子也才放心嫁作人妻。
叶子着急忙慌地又拔通了小弟的电话，这次铃响三声后小弟接起了电话：
“三姐，你们回来啦？我送货刚回来。”小弟有些气喘。
“还没呢。打电话想知道你们准备好大姐家的喜事没。”叶子直接了当。
“都准备好了，我媳妇儿把全家大年的衣服都买齐了，正好这次能派上用场。”叶子能听出小弟是笑着说的。
“今年我送的活儿不少，攒了点，礼金不用愁，三姐放心吧！”
“噢，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想问问。你没吃午饭吧？”叶子既欣慰又心疼。
“正要吃，一会儿还得出去一趟。”小弟说着，叶子眼里已噙满泪水。
“你忙吧，我就是问问。”叶子喃喃着挂断了电话。
以往小弟辛苦一年到年底日子还是缺衣少粮的；如再有其他人情往来，更是雪上加霜。叶子姐妹一直以来为他操心不少，近日叶子闷闷不乐也是因担心小弟手头拮据，在众人面前畏头缩脚。
叶子长长舒了口气，数日来的烦恼原来竟是杞人忧天自寻烦恼！
文字：漠上花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