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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生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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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过了大雪,蛇一般的水泥路更显生冷清白,炉筒子里冒出的青烟在寒气里挣扎消逝。

余生

冒然走出家门,站在路口一时不知到哪里去。远远地赶来一人:袖着手,缩着脖儿,一身皂色。因耐不住寒冷更显步履匆匆。是二哥吗?正判断着,人却走近前来。

“民子,真的就是你,我远远就看得见……”带着求救般的哭腔赶过来抓住我手的真就是二哥。我故作惊讶地喊道:“二哥……我还……”

“可不就是二哥嘛……”他回应着眼角已经挤出两点泪,几个月前白胖的脸黑下去瘦下去,胡子也高出嘴唇许多且黑白交错形成花色。

“你二哥苦……苦啊……”

他反复着。我原以为他会抓住我大哭,一时想着该怎样去应对。但他却又出奇地平静下去,这大概就是成人与孩子的不同。他的手显得温暖,我断定这温暖的手是刚刚从袖子里扯出来的缘故。

我听女人说过二哥的故事。一场车祸后因为二哥的兄弟们向二哥的后妻索要二哥住院的费用,二哥的后妻在自己儿女权衡利弊后离二哥而去,在医院躺了数月后的他又回到了十年前的单身生活。二哥的兄弟姐妹都赶来,仔细安排他的生活的同时也语诛卷了款的二哥的后妻,二哥也掺在其中,情绪显得比任何人都激动,似乎那后妻就是早有预谋的老鬼。然而喧闹的日子终归平静,每个人也终须回到现实,当喧闹久了的所有人感到单调逐一散去后,该来的清冷比预想的更加清冷。

“二哥实在不想说啥!见到兄弟……我……我这也不算啥事儿……我想不通……你二嫂咋就不念十年的情……”他的眼泪又流淌出来,这泪应该是来自心底。

可我却担心这泪会因为天寒而冻伤了他的脸,总想伸手抹去,但终于因为这脸黑而脏止住冲动的手。

“你二哥……你二哥咋就这命……前半辈子……”二哥终于抹去我担心将要冻伤脸的泪。

我不想劝他,因为我听说他出事后的种种。他离开床铺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到处说后妻的不是,小村的长舌妇将每一次说辞加上自己的创作已经构成了一个完美的故事。人们讨伐晚到的婚姻,谩骂不计后果的儿女。然而嚼烂的故事即将无味的时候,二哥幡然悔悟。他要找回后妻,因为他觉得生活清冷,难耐的清冷让他不甘心,然而所有的结都已经系下。二哥——六十多岁的男人与后妻的路戛然而止。

“你说,妹子——我不怕你笑话,屋子还是屋子,炕还是炕,晚上醒来这边摸摸没人,那边摸摸没人,这冷冷清清……”

邻居家的女人早就听过了他的话,忙完正事儿不得不锁好大门,拒绝二哥一遍遍地来絮聒。不消时日村子里所有的人都听完了他的故事也听够了他的故事,便没有人再理会。仅仅数十天二哥就成了小村里一个多余的人,酒桌上又多了一个热议的话题。

“二哥,你……”

我正想劝点儿什么给他,却又不知说什么好,毕竟是他拒绝后妻在先,他的亲人们又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还好的是他总不说自己还有多少钱。兄弟们耐不住庸俗终于又提起钱的事儿时,他辩驳道:“我手里没钱,你们二嫂跟我生活十年,她手里攥两个钱儿还不该?”正因为这一驳,还在坚持给他做饭的弟媳终于放弃了。然后愤愤走到街上说出“这些年白攒了,都给了这旁不相干的!”“没了钱,这养老……”,“这骚妲己!”等话。

似乎我的应付不够圆满,或者我的表情被已知始终左右着,我明明感觉到二哥攥紧着的手渐渐松弛,终于放开。表情也冷淡了。他尴尬地笑了又笑,点点头表示告别,然后又沿着来时的方向去了。

据说这些时日他总是泡在舅舅家,每天从早到晚的和患了脑血栓不能行动又说不出话的舅舅唠叨。没有人打断他们的交流,因为舅妈终于有机会提着扇子走到街上去扭动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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