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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人世间(一)

本文已影响 1.19W人  海上升明月

时代发展了,社会进步了,富人多了,家用汽车也多了起来。且不说一线城市北上广,也不说开封周口这样的小城,连逊母口、杨湖口这样的村镇也常常堵车。中国的汽车太多了,也可能是我们的公路太少太窄了吧。

沧桑人世间(一)

我不担心油价涨多高,也不关心交强险是不是要买,更不理会驾照什么时间到期,因为,我还没那个资格。

我有一辆自行车,朝夕伴着我在家与单位间来回穿梭,甚至驼着我回10多公里外的老家。我的车是11年前妻花了200元买的二手车,当时有八层新,远看好像个新的,看着顺眼,骑着便利。俗话说敝帚自珍,我破车更自惜,雨淋了差洗一下,过一段时间保养保养,车坏了就找人修修。就这样,风风雨雨地走过了许多个春秋。修车我常在离家不远的老张大哥那里。

老张哥的修车铺与别人不同。在我这里,修车一般是年纪较大的老人,骑上个破三轮,在人口流动大的街上角落,支起个摊位,一个自行车修理店就算开张了。老张哥的是个临街的固定门面房,四层楼高,不过,他的这个四层的楼房只有一间宽,且没有固定楼梯,幸亏有邻居的房子做依靠,不然,要是在农村,一间的四层楼,八不挨九不连的,看起来风都可以吹倒。

他还是个住着双拐杖的残疾人,不知道没有固定楼梯的他是如何上得去楼的。门口的地上,散放着许多修车工具,便于他瘫坐在水泥地上为别人修车。他五十多岁,嗓门大,声音洪亮,不笑不开口,见了我兄弟长兄弟短的,听起来好亲切。他头发不算太长,非常凌乱,一看就知道不经常洗头;一笑露出满嘴发黄的牙齿,好像一辈子没刷过。

他为我修车时,我常常打个下手,为他递上工具,与他聊天一会,他显得非常开心,感觉这是人世间非常高级享受。他的修车技术还说得过去,价格比别人的便宜,其他人补个车胎3元,他只收1元。价格公道,从不欺诈,客户才源源不断。

一天,我去他那里补车胎,又换了个前车闸,他说共4元。我掏个5元面币给他,恰巧,他身边没零钱,差我那一元找不开,马上起身要回房间找,看着他艰难的样子,我随口说,不用找了,不要了。他正高兴的脸马上阴沉起来,坚决地说不行。我知道失言了,伤了他的自尊,我不动地站在原地,等接过他递来的一元硬币,他知道我已经给他道歉了。以后,每次去修车,我都提前准备好零钱。

老张哥的铺前还有一张四腿的小方桌子,旁边横七竖八放着几个小凳子。桌子上摆放着一付象棋,平常,许多人围在那里昏天黑地地厮杀。有一天,我又去修车,修好后,桌子旁边今天没有其他人,老张哥说道,兄弟今天忙不忙,我说今天是星期天,没事。那咱两下盘棋如何。常饮酒的人经不起三让,会抽烟的人经不起两劝,我这个曾经喜欢下棋的也马上心动起来。汉军楚军的开始对阵。

老张哥棋风好,不悔棋,走子凌厉干脆,不拖泥带水,不走闲棋,常常在不经意间把我逼上绝路,但结果仍是我赢多输少。他说我心仁,没有害人心,是个好人,在遇到比我弱势的人,会走出没用的闲棋;在遇到强大对手时又表现出坚强的个性与顽强的作风,那严肃认真,全神贯注的玩命神态,让人肃然起敬,也走出不少好棋。我有些惊叹,一个住着双拐的残疾人,对象棋有如此感悟,了不起。

遇到人多时,我就站在一旁看别人下。10来个人围着个小桌子,红蓝双方对垒,各有一部分的支持者。开始下的时候,双方人数差不多,待到局势明朗,弱势的一方,人数就少了起来。我看在眼里,心说,这些人见风使舵,哪一天日本鬼子再杀将过来,保不准都会成为汉奸。“观棋不语真君子”,不是好朋友在执棋,我不会轻易说话。但一旦支持一方,我会坚定地有始有终,绝不会半路叛变。

老张哥与我不同,开始时他一言不发,哪怕是一方大车被吃,他也无动于衷,待到一方败势一定,支持者都跑到对方时,他会支持马上要败的一方,且往往能指出妙招,往往会柳暗花明,化险为夷,让人叹为观止,我这才知道与我下棋时他是故意让着我的。

以前,我对象棋没多大兴趣。在郑州上学时,同寝的人对弈,我看都不看。哪有黛玉葬花有意思呀,哪有研究泰戈尔的世界上的距离远近让人开心哪。不过,耳濡目染地也知道马别腿。分配到乡下营业所上班不久,单位来了一个转业军人王新敏,领导还让我们住了一间房子,那时晚上没电视看,他是不想看书,我是看够了书,无聊中,他买了一付象棋,说可以打发晚上的时间。第一天,我们棋逢对手;次日,他明显居下风;第三日他已经彻底投降、不敢言战了。在上班时到处宣扬我的象棋水平高。那时,信用社与农行是一家,合起来一个单位有40多人。他的宣扬,当然有人不服气,上门来挑战。不过,一个个都败下阵来,垂头丧气地离开。心里服气不服气不清楚,嘴上还是服气了。

据他们说,单位下棋水平最高的有两人,一个名叫王守志,另外一个是郑文彬,都是信用社外勤,年纪都在半百开外。平常不在单位,在自然村或者行政村住,很少来单位,只在开会与报表的时候。年轻人见了他们都会喊叔,我也不能幸免。其实,王守志是我的本家,后来知道,我们还在一个家谱上。600年前从山西大槐树下移民过来的一个祖先,论辈分,应该喊我小爷。也不知道平常怎么得罪了他,对我好像有点小意见。那一年正是“教育清理整顿”活动,外勤晚上要回单位开会,会开久了就不再回去。这就给哪几个想看我失败的人有了机会。他们刻意安排我们对弈。我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谁下跟谁下。那一次,我在众目睽睽下,连胜王守志三盘,他很是没面子。我也报了平常的睚眦之仇。冠军的头衔落到我头上了。

以后好久一直没机会与文彬叔下过,他好像刻意回避在人多时与我下棋。一日午饭后,他主动邀我去他办公室,我们开始单独对弈。他的确不是我对手。下完,我们就聊起天来。下棋有许多讲究:红先绿后一定要遵守,这是下棋人的不成文规定。开始第一盘红子不要走当门炮,那样是对对手的不礼貌,遇到个高手,你要是不守规矩,他会一次也不让你赢,让你输得很惨。遇到水平不如你的人,下过两盘,知道对手的水平,不要一直赢,要让对手也赢一盘。观别人下棋最后只看不说。跟他我学会了许多不曾听过的道理。

其后两年,我的那个大孙子王守志,不知道为什么鬼迷心窍,动用来16万公款,买来了一个花碗。说是宋朝的,市面价值在百万以上。东窗事发,他害怕牢狱之灾,便潜逃了。二十年过去了,不知道他生活的怎样,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潜逃的还有王新敏。我调走后他升为会计主管。他老婆是幼师毕业,不想干教育,通过关系当了一位乡干部。那几年鼓励干部招商引资办企业,她自高奋勇,在自己的家乡,东借西凑些资金办了一个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做什么的企业。第一年还可以,后来流动资金不足,想通过在银行上班的丈夫弄些贷款,可是,那时信用社与农行已经脱钩,农行人再也管不了信用社,再想贷款可就难了。营业所也没有贷款指标,贷款办不成。他老婆就对他大骂,骂他窝囊废,在银行上班连个贷款也办不来。新敏惧内,挨骂多了,就动起了储户的存款。几个月下来大概动用了二十万。纸里保不住火,眼看就要暴露,他无计可施,也选择了逃跑。

逃跑的那天,领导让他把营业所的公章送到县行,交到了在办公室工作的我的手里,与我没说几句话就离开了,从此便杳无音信。我们毕竟曾在一个房间住过,对他还是比较了解。他心底不坏,喜欢饮酒,能说会道,朋友甚广。只因一念之差,走上了逃亡路。那天,他心神不定,说话紧张,眼睛警惕,知道他心里有事,但不知道他挪用公款,更不知道他会逃亡。

前年,听领导说逃亡十多年的王新敏主动到检查院自首了,把当年挪用的款一次交付回来,检查院已经不在网上通缉了,他也免除了牢狱。现在怎样,不得而知。这好像就印证了“妻闲夫祸少”的道理。他们下棋不动脑子,确对公款动了心思,不输才怪哩。棋如人生,人生如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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