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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音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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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如梦,梦中潮起潮落。 梦醒岁月如梭,风波浪雨,困扰多情客 回首种播前后院,十载花开无果。 再看今朝,杯光醉影 ,酒肉穿肠过。 人生何几,剩余多少挥霍?太阳卡在西面的楼顶上,不上不下,如烤了半熟的烧鸡,叉在刀片似的水泥叉尖上,秋姨觉得自己就是举着刀片的人,需要不停地翻来翻去,如同她的双脚不停地换前换后,从屋里走到门外是九步,从门外走进屋里还是九步,太阳不下山,走不出第十步,去广场跳舞必须从第十步开始。

回音壁

秋姨住在九间房,是镇上唯一保存下来的明清建筑,九间房外是中心广场,几十年前就在了,翻新过不知多少回,大了许多,但唯有广场上的回音壁没动过,回音壁在,秋婕心中的广场就在。九间房的出门方式是九步的距离,从没变过。九间房里,老头哼哼唧唧躺在床上,手舞在半空,喝水就喝吧,叫这么响做什么。中疯了的人就是不值钱,想去广场?看跳舞?

秋姨心里大声地吼着,却用温柔的方式从嘴里滑出,我是去看回音壁,今天肯定能听到。

这个秘密是藏不住的,秋姨认真说过很多次了,广场上的回音壁里能听到自己年轻时的歌声,她告诉过跳舞的姐妹们,老姐妹们觉得不可思议,说秋姨是更年期落下了毛病,病得不轻。但自己的老伴相信她,老伴只坐轮椅,并不能天天去听,今天决定用轮椅推着老伴一起去。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那个飘飘……。广场上没有北风也没有雪,歌声是从凌乱的舞步里传出的,没有半点喜儿的影子。这种舞这种歌秋姨是看不上的,她没跳舞,推着轮椅及轮椅上的老伴,移动着自己跳过芭蕾的双脚,在广场上来回巡视。她甚至不去理会广场大妈们的招呼,她来寻找当年的歌,听回音壁里自己的歌。老伴一直问,这破墙,录下的音存得往吗?墙很破吗,我怎么不觉得?秋姨从来就没觉得墙是破的,她不记得声明过多少次了,甚至有点烦自己的老头。

多年前这里是谷场,队里的稻麦收起后都在谷场上晒打,插红旗的地方后来竖了一垛墙,砖是从地主家坟里挖出来的称为金砖的大坑砖,死沉死沉,寒光里尸气十足,墙前砌一个棺材一样的长方块,露出地面一截。开批斗大会时,地主及高呼口号的人就在上面,金砖咚咚直响,其他人站着,地主不能学自己的祖宗躺在金砖上,也不能站着,只能用双膝跪在祖宗用过的金砖上。等到口号结束时,也不用地主跪了,场地要让给宣传队上场。秋姨是宣传队的的角儿,第一次踩上金砖地时,心中发毛,憋一口气冲出,高呼一声,成了《白毛女》里的喜儿,一根红头绳,牵动着十里八乡的情,让青年后生激动得整夜不眠。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那个飘飘……。歌声在回荡,少女的心中早已春暧花开。

“还记得当年的歌吗?”秋姨推着吱吱发响的轮椅,轮椅上坐的是当年的黄世仁,问着老伴也问着回音壁。广场上的灯光在高炮音响里跳动,让回音壁上人影匆匆,秋姨盯着砖砖逢逢,如看到了当年,剥落着当年的影子。

九间房里,昏暗的烛光下,秋姨为当年的小黄擦着伤口。

“哦哦,痛。”

“谁让你演那么好,挨打了吧。哼哼,活该。”戏演完了,村民们的情绪让演员激发出来了,演黄世仁的小黄被冲上台的村民们,一顿痛打,白毛女秋姨护着,拼命解说是演员才解了围。

“我们俩的事上面不同意,说是影响不好,白毛女怎么可以嫁给黄世仁呢?这是革命问题。”

“是啊,戏里戏外都是革命。组织上说这是对革命意志的考验。”

“县宣传队的名额很珍贵,放弃吗?”

“可是,爱的名额更珍贵。”

“大春好像很喜欢你。”

“别说了......。”

九间房里的烛光啪啪炸响,屋里静得能听见墙上人影的脚步声。九间房很小,小到俩人无法移动,俩人困在了九间房里,等着天亮。

回音壁下,秋婕与老黄像站了一个世纪,歌声再次传来,但经过了时空的转换,变得喜气洋洋: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那个飘飘……。

“老黄,听到了吗?”

没有回音,老黄睡着了,永远地睡在了回音壁里。秋姨相信他能听到,因为老伴的脸上带着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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