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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与醒

本文已影响 2.77W人  旷野笑慧

晚上。

醉与醒

听见楼梯里咚咚咚有力无律的脚步声,屋里的女人知道是自己的丈夫喝醉酒回来了。

不等男人到门口,女人就打开了门等着男人进屋,这样避免男人那过于隆重的敲门声惊动四邻。

男人瞪着红眼珠,看着女人提早在门里迎他进屋,好生不满,骂骂咧咧道:

“娘了个稀屁!咋不等敲门?”趔趄着进了屋。

女人赶紧关上门,男人吆喝着:

“儿子,你小子出来.。”晃晃悠悠径去了儿子的房间。儿子十四岁,对男人的这种状态已经很了解了,压着声音回道:

“爸,我要睡了。明天还要上早读呢,你去喝点水,看电视吧。”

“咦,臭小子,赶我走,饶你一命。”男人今晚破例没再纠缠儿子,回到客厅躺倒在沙发上。女人也收住了刚才蹭地窜起的怒火,不招惹儿子,女人平静了许多。

男人在沙发上不时翻着身子,发出干呕的声音,女人看着男人难受的摸样,问道:

“要吐吗,我给你拿盆去,喝水不,给你到点?”

男人趴在沙发上,头悬在侧边脸朝着地呕呕做声,听见女人说话,扭过脸来吼道:

“滚,少管老子,你什么东西!”

“好,好,不管不管。”女人一脸微笑,站在隔着长茶几的另一侧沙发旁,静静地看着男人。对于男人的叫骂,女人已经习惯了,谁知道他是在骂谁呢,或许是自己,或许是在单位里的受些气,或许是看不惯歪风邪气,再或者是忧国忧民。男人在人多时有些气发不出来,在家里趁醉酒胡乱地骂上一通也是有的,安全系数大些。管他呢,但绝不能顶撞,否则会激起男人大怒,动手打起来女人可不是对手,这是女人这么多年总结出的一条铁的纪律。

男人趴着干呕,声音从肺腑发出,就好像深渊里受伤的怪兽的吼叫,女人看着直感觉自己的肠胃也揪在一起要翻出来,不由地皱起了眉头,手捂着心口,压着难受。

扑呑一声男人从沙发上掉下来,趴在了地上。女人上前去拽他,拽不动,只好喊儿子起来:

“儿子,来,你爸掉地上了,咱俩把他抬到沙发上,地上太凉了。”

哦,儿子答应着出来帮忙。母子俩拽了半天,也没把男人抬起来,只是在地板上打了几转。儿子一米七几的个,一百五十来斤,看起来像个大人,可毕竟没大人的气力,女人也不是十分强壮的体格,对于地上二百来斤的这个醉男人,母子的气力显然不足,只好作罢。男人却是不让人碰他,挥着手臂乱打,碰到了茶几,忽地就把茶几推出好远,茶几的这个响动立刻引起了男人的兴趣,他伸着手臂爬着继续朝茶几追去。女人一看这情形,马上又喊儿子,两人很快把茶几抬到书房。客厅一下子宽敞起来,近十五平米的地板任由男人弄醉。

女人吩咐儿子回屋关上门好好睡觉,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着在地板上翻来转去的男人,想不出是什么感情,厌恶没有,恨没有,爱更没有,甚至没有半点恼怒。女人觉得自己这时候出奇地冷静,清醒。没有感情色彩的天地原来如此清新。

女人寻思该做些什么应该做的事,地上太凉,他躺在上面会受凉,明天又该腰疼了,女人拿了几个沙发垫子,趁男人翻身时就铺在他要下面。男人不停滴翻转着,腾挪着,女人就跟在旁边不停滴换着铺着,还时不时躲闪着男人挥来的拳头。男人自己踢腾了半天,觉得无聊,睁开眼四下看了看,朝着放电视的方向挪去,一伸腿差一点踢到电视,女人马上警觉起来,赶忙拽住男人的腿,朝反方向用力拖,连人拖出有两米远,放下来,又赶忙把电视朝墙根推推,这电视是液晶42寸的,薄又个大,没原来的大疙瘩电视稳当。刚弄好,男人已经从两米多远翻滚着爬了过来,抬腿又朝电视跺去,还是没跺着,骂骂咧咧地继续挥腿,女人又把他拖离开,男人便不再去招惹电视。

女人刚才的却担心电视今晚要完蛋,玻璃茶几上的烂口是男人一次喝醉后为了验证新诺基亚手机结实而用手机猛砸的结果,墙上画匾框边的碎玻璃是一次醉酒后练拳头捶碎的,暖水壶摔烂好几年了。眼下这个醉男人,要想摔啥那是真摔,他却适时地放弃了迫害电视的行动,看来电视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还是十分稳固的,一屋子人物,唯有电视和他对视最多,钟爱啊,看来醉人的智慧最真。想到这儿女人微笑了一下,也不再管电视了。

男人的酒力终于又发作了,干呕又开始了,身子匍匐在地板上,胸部腹部轮番起伏,像一条布袋抖搜着要往外倒东西一样,声声高,重重喘,忽地吐了一地,女人一看,又赶快拽着男人的腿,把他拖到一边,省得他滚到秽物上去,男人却不领情,执着地爬回到原地,在那一处继续吐,甚至还打算用胳膊揽着。女人赶快从水房间拿来几条旧毛巾,把秽物四面围着包起来,男人才作罢扭一边去了。如此两三遭,男人似乎平静了些,仰面躺在地板上,女人依旧在他身子下铺上垫子,大概难受劲过去了,女人坐在沙发上也稍稍歇息。看着宽敞的客厅狼藉的地板邋遢的男人,眼前这个女人应该难受或者气愤一下骂两句才算合理,然而这个女人只是坐着看着,不知道该发出怎样的情绪,她竟可伶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只不过是无数公务员里的一个,不是为那不多不少的薪水而是为一种叫事业叫理想叫信仰的东西,在社会主义政治体系下,在党员干部官场规则里孜孜奋斗,苦苦挣扎。如果说打仗时期烈士们献出了献血和生命,那和平时期,我们的党员干部至少也奉献出了健康,良心,自我,甚至有的英年早死,然而普通老百姓总是不理解,提起他们总要痛骂两句,全然不体谅他们活之不易。

女人呆了一会儿,听到地板上男人有轻微的鼾声,料想男人要睡了,也不能睡地上啊,女人站起身,走到男人身边,轻拍着他喊道:

“快醒醒,到床上睡去。”

喊了两声,男人睁开眼对这女人叫道:

“娘了稀屁,滚远点,再叫杀了你。”

女人也不睬他那一套,拽着脚又开始往卧室拖这男人了,整个晚上也只有这一种有效地移动方式好用了,男人上身仰在地上,两脚被拽着,边移动边叫骂,忽然间又喊道:

“老婆,我爱你。”

女人仔细听着他的胡言乱语,也不愿想他喊的老婆是自己还是瞎喊,这时候女人已经有些困乏了,不由地有些烦躁,竟盼着从这个男人嘴里能喊出个其他女人的名字,好叫她有充分的理由和情绪丢下他不管,独自睡觉去。女人把男人拖到了卧室门口,男人用手把住门框,拽不动了。

男人喊道:

“拽我干啥,我难道起不来,娘了个稀屁,看我的,起!”男人挣脱了双脚,一扶门居然站起来朝床上扑去。女人长长松了一口气,暗暗赞叹男人的耐力,还能站起来自己上床,要不然还真把他弄不到床上去。

男人到床上并不轻易睡去,他依旧四处转动着腿,碰到啥踢啥,被子全给蹬到地板上,女人知道这种情形要持续十来分钟才好,便抱了被子到沙发上先躺着。大概有十分钟,女人听见卧室传来男人睡熟的鼾声,又起身抱了被子回到床上,给男人拉了被子盖上,自己也困困地睡去。

对于这个女人来说,像战争一样的晚上终于结束了。读到这里,我们不难理解眼下这个女人不关心政治经济的缘由了,国际形势如何动荡,叙利亚如何打仗,美日韩如何演习,欧洲如何危机,边界如何争执,台湾啥党竞选,等等,都是这个女人管不了,也不关心的事,那么多天灾她都只能是咋咂舌头,更何况是人祸。一个小女人,家里的这些事已经够她忙活了,还要时常地和眼下这个男人打一打醉酒的仗,这个男人却是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国内国际政治经济军事·········都通晓一点的,战斗力也是极其强大的家伙。女人只要能打赢和男人的仗也就可以了。

清晨,女人早早醒来,收拾了一下昨夜的战场。坐在沙发上稍息,儿子也起床了,母子俩把茶几重新归位。儿子朝男人睡觉的床上瞟了瞟,坐在女人身边关切地问:

“妈,昨晚,爸没把你咋样吧?”

“没事,儿子,他喝醉了,就那样,睡了就好了”女人微笑着说。

“真能折腾,邻居得烦死他了。”儿子愤愤地说。

女人瞪大了眼睛看了儿子片刻。觉得男人和自己的关系并不重要,但有一个问题必须让已经似乎长大的儿子明白:

“儿子,全世界的人都烦他,你也不能烦他,记住,他是你爹!”

这时候男人也睡醒从床上爬起来,见女人和儿子在客厅里,照例问道:

“我昨晚咋回来的?”显然他对昨晚的事情丝毫不记得了,得靠眼前这两个人帮他回忆

女人已经没兴趣提昨晚的事:

“让你儿子给你说吧。”便起身做饭去了,女人知道白天平静的生活开始了,昨个的夜战在以后许多晚上还会上演,省些力气应对每个下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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