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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存单

本文已影响 2.85W人  孟令江

他是看到那则启事才走进了这个家,起先他并没有这个念头。

一张存单

当初看到那张报纸的时候,他的眼睛刷的一下亮了。那份报纸叫“家”,发行量并不大,启事就刊登在报纸中缝的一个角落,很不起眼。如果不是从百货公司的柜台上顺手拿来擦皮鞋,他还真的发现不了那些文字。

启事的内容别具一格,“期望有一名有爱心有家庭观念的男孩子跟我们一起过春节,如果能够一直陪伴,将来可以得到我们的家产。”署名是卡迪文大街2359号的一对老人。还有如此之事,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拿着报纸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才敢确信。他高兴的蹦了起来。其实,他真正感兴趣的是那几个字眼,“家产”“卡迪文大街”。这座城市的人都知道,卡迪文大街上的住户大多是一些老贵族,有丰厚的家产,他自己做梦都想在那儿活上一辈子。

于是,他把那张报纸又反复看了几遍,然后抠下那则中缝上的启事,小心的折好放进衣兜里,其余的报纸随手扔了。于是他给那对年迈的老人打电话,电话打通了,那头真的是一位老人。他拿着话筒的手都激动的出汗了,飞快的说明来意。电话那端是个老妇人,显得很兴奋,在那头大声叫着,“老头子,有人打电话来了。”放下电话,他迫不及待的去了卡迪文大街。

卡迪文大街很阔,但那对老人的家却显得有些另类,这是一座在这个城市很少见的四合院,一幅苍老的样子,如同这座大街上铺的的青石地板。迎接他的两位老人比他想象的还要老,满头银发,步履蹒跚,那个老妇人眼睛还看不见,紧闭的双眼不断向外流着泪花。老男人的身体还好一点,但走起路来腿脚也不利落,说话也有些沙哑。两位老人看起来都需要人伺候,他却觉得这样才是最好。老人见他站在门口发愣,过来说道,“小伙子,这是我的老伴,也就是你的妈妈”。他正犹豫要不要开口叫妈,却见老妇人摸索着走上前来一下抓住他的身体,用手从头摸索到脚,然后攥着他的双手,嘴角抽动着说,“孩子,今后这就是你的家”。他不由脱口而出,“妈,我回来了”。忽然他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已经几年没见了,从“做生意”失败被“债主”追着讨债后就一直没有回家。

接下来,顺理成章的,他被父母拥着走进这座房子。一进屋,一股温暖就扑面而来,母亲轻轻拍打去他身上的尘土,父亲悄无声息的为他端上了一杯热茶,铁观音的茶叶在杯子里一点点舒展着。

他这时才有机会细细的打量这个家。破旧的沙发,破旧的房子,墙壁也已经有几年没有收拾了,墙角隐约有蛛网垂下。破旧的茶几上堆着一些瓶瓶罐罐的药片药盒,还有一张大餐桌,样式早已在市场上见不着。窗户倒干净,一尘不染,上面还贴了红红的窗花。几间卧室,两位老人住在东卧,老妇人领着他进了西卧说,“你的房间早就给你收拾好了,一切都是老样子,这边是洗手间,那边是厨房还有储物间,你在这儿先住下,缺什么以后再去置办”。他点点头。老妇人说,“今儿个儿子回家,咱们吃饺子”。接下来,老人搀着老妇人去厨房了。

他闪身进了自己的房间,细细打量。房间里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橱,一个书橱,里面盛了满满的书,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书桌上放了一张放大的黑白照片,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孩子,样子挺英俊。房间里陈设简单,但是一尘不染。他拿起书桌上的照片看了一会,正想放下,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小心,别摔了,那是我们的儿子,算起来今年正二十一了”。他一下回过头,发现老人出现在房门口,也正望着照片。他赶紧轻轻放下,指着问,“那他?”“没了。出了车祸”。老人说到这里就闭了嘴,没再往下说。其实,老人还有话,只是嘴角动了动但却没有说出来。这时,外面,母亲喊了,“包饺子了,都来了”。于是,他们答应着出去了。

饺子馅是早就调好的,面团也和好了,老头擀皮,老妇人和他包馅。他包的飞快,一会儿工夫饺子就包好了。下饺子吃饺子,饺子吃完放鞭炮,毕竟今儿是过年,他这样想着。他小时候在家过年都要放鞭炮,比这可热闹。吃饺子时,老人问了一句,“孩子,你的爸妈呢?”“我是个孤儿。”他回答道,说完就只管埋头吃饺子。老人瞅了瞅他的脸,叹了口气,没再问。只淡淡说了句,“孩子,记着,有时间常回去给爹娘扫扫墓,在坟头多添点土,别让他们孤单,他们一辈子养儿育女不容易”。听了这句,他忽然觉得眼睛一热,泪水在眼角打转。就点点头表示记下了。“今后这儿就是你的家。”老妇人说道,“别光顾着和儿子说话,都耽误儿子吃饺子了”。于是,一家人不再言语,都静静吃饺子。

到了夜半,趁着外面鞭炮声满天,他悄悄爬起身,借着鞭炮的闪光,在屋里翻找,然后又进了客厅。他刚进这个房子时就发现客厅最角落有一个壁橱,三个抽屉,抽屉挂着锁。他没费多大力气就打开了抽屉,其中两个全是杂物,只有第三个里面放了一个锦盒,别的什么也没有。拿出锦盒,上面也加了锁。这根本难不住他。打开锁,里面是一张发黄的硬纸片。他取出来,映着屋外的光线,仔细端详,原来是一张银行的存款单,金额是——他的眼一下子睁大,凑上去仔细看——壹百万。他觉得此刻自己的心跳的格外厉害,脑门子上直冒汗,浑身发热,手也有点哆嗦。心想:别看这房子破破烂烂,其实还真是有钱人家,要不怎么会住在卡迪文大街,幸亏自己来了,否则……正想着,忽然身后一声低喝,“放回去,不该动的别动。”他吓了一跳,回头看,老头正站在身后,手里端着一杆短把猎枪,满脸怒气瞪着他。他赶忙把东西放回原处,想要开口解释点什么,老人却没给他机会,吩咐道,“现在抓紧回去睡觉,什么也不用说。”老人的眼睛里也似有把枪,逼视着他,他赶忙回房睡觉。其实,已经见过了老夫妇最大的秘密他也就放心了。

接下来,他表现的很好。有一天吃晚饭,老头做了酱鱼子面包,他吃了两口,不合口味。他说,酱鱼子面包不是这样坐,应该是——说着他便动手做了起来,烤了几个拿手的面包。老人吃了赞不绝口。这是他家乡的特产,其他地方都做不出这个味来。

又过了一段时间,老人忽然把他叫到跟前,笑着说,“儿子,你总这样在家闲着也不是个正事,我和你妈手头有点积蓄,已经给你租下了一间门面,再给你几万块钱的本钱,你去做你最拿手的面包就很好,这个城市很少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面包,我和你妈相信你能做好。”他心里一热,答应了这个要求,从此每天开始忙碌。生意不错,每天都能赚一些钱。但他的心里还是时不时的想起老人那张百万存单。

有他在的日子,两位老人开心多了,好似又回到了年轻时的岁月。

但岁月无情,两年后的一天,老妇人走了,不久,老爷子也撒手归天。临死前,老人把他叫到床前,告诉他说,“好孩子,谢谢你的陪伴,让我和你妈妈安度了幸福晚年。只是有件事我得告诉你,那张百万存单,是假的。我和你妈其实没有钱,家里的钱都给了出车祸的儿子抢救用了。我们骗了你,实在对不起。你是个好孩子,只是,你知道吗?你的亲生爸妈一直在关心你,你开店的钱其实是他们给的。当年错了不要紧,回头就是。你的爸妈为了你,把自己的房子都卖了。从你第一次做面包起,我就知道了你的老家,我就悄悄开始找你的亲生父母,后来终于找到,怕你不愿意,两位老人家就一直没露面,只是暗中帮你,租房子,开店的本钱,都是他们给的。如今他们就寄居在养老院里,我去世之后,这座旧房留给你,把你爸妈接过来吧,好好孝顺,好好努力,我为有你这个儿子感到高兴。”说着,从枕头下拿出房本递给他,接过房本,听到这些,他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脱口而出喊了一声“爸爸。”泪水禁不住哗的流下,“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知道我该怎么做。我的爸妈!”说着,他一把抓起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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