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学棋

那还是二十几年前，正值棋圣聂卫平扬名中日围棋擂台赛，独领棋坛风骚的年代。围棋的复兴也为当年我们那尚属偏僻的小城，掀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学棋热潮。那时我还是个只有一学期就将参加高考的高三学生，提起学棋的往事，纯属偶然。

记得学期之初，班里招收了多名复读生，一位姜姓同学恰好与我同桌，此人相貌一般，开始并未引起我多大注意，平时不过礼节性地打个招呼，各读圣贤之书罢了。一个偶然机会，听别人讲起这位姜兄的故事，方知其人乃本校棋坛传奇人物。本来学习成绩优秀的他，上年度只因贪恋黑白世界而不能自拔，弃学习于不顾，以至高考名落孙山；后被其父母怒砸棋具，并发出“最后通牒”：痛改前非，今年定要金榜题名。

但闻此事，我不禁欣喜若狂，对于早已慕名棋弈而不得的自己来说，这简直是天赐良机。于是乎对姜兄一改从前的态度，大献殷勤并强烈要求他收下我这“蠢徒”。这位仁兄本是性情中人，虽起初死活不允，可最终未能顶住我这同桌课上课下的软磨硬泡和那份心诚志真（也有久疏的棋瘾被调动起来的缘故吧）。收徒之际，姜兄同时约法二章：其一，学棋不可张扬，切勿让其父母及老师知晓；其二，学习第一，学棋第二，决不可黑白颠倒，主次不分。是时自己一心学艺，岂去多想，别说是约法二章，就是八章，十章也满口答应。

“古有弈棋上瘾忘家者，今有弈棋上瘾废学者。”自从学上围棋，竟有走火入魔之感，脑海中一时只剩黑白二子与那经纬交错的世界。不妨举例，有时不自觉向教室举目望去，若座中有众男同学环绕一女同学或众女同学环绕一男同学，心中竟思量此人已“没气儿”，可以提掉了。

工夫不负有心人，只一月有余，在姜兄的调教下，当然最主要还是个人的勤奋努力下，我的棋艺进步神速，从简单的打、跳、虎，到已可以与姜兄在棋盘上分理抗争。如今想来，并非本人天资聪慧，主要还是姜兄本来功力尚浅，同属初学者之列。不想此一招，竟强烈刺激了姜兄的棋瘾神经，约法二章之第一章尚记，而第二章早抛到了九霄云外。于是吾二人便真刀真枪，不分白昼的“厮杀”起来。

由于姜兄父母对其课外时间控制太紧，我们只能充分利用白天八节课与晚自习，不过还好，因为临近毕业考，课程以自习为主，加之我们掩护措施得当，下棋之事竟好长时间没被人察觉。说来惭愧，为掩人耳目，我们对局时当然不能用真正的棋子、棋盘，而是“开发研制”了多种围棋替代品。

起初是用笔在纸上画出棋盘，再画上黑白子，但这样既浪费时间，又不易看清路数，于是产生了改进型；棋盘固定，用黑白纸团代表子粒，随下随撕随扔，此法方便倒是方便，只是太费纸张且感官也不舒服；最后购得数百枚最小号黑白纽扣代之，小棋盘往桌堂中一扑，两人头靠头桌上一趴，嘿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刻苦用功呢！

古训说的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我们的秘密终于暴露。那是一个晚自习，刚好赶上学校停电（当时停电是常事，蜡烛成了同学们的必备品）；真乃天助我也，我与姜兄不禁相视而笑，何不趁这夜黑风高之际酣战几局。于是放松警惕，第一次将我们独有的“棋具”摆上课桌，堂而皇之的“大杀大砍”起来。烛光本以昏暗，再者棋局危机四伏，黑白大龙绞杀于一处，俩脑袋几乎贴于桌上，那紧张的架势不亚于老聂与藤泽秀行先生的擂台决胜。

终于，二人摆脱纠缠，双双做活，这才抬头长出一口大气。“啊，”眼前摇曳的烛光中，赫然矗立的是班主任---王老师。看上去，王老师好像并没有太在意惊惶失措的我们，而是面向棋局说：这白棋形势不错嘛。真巧啊，同是弈林中人！

事毕，王老师没有批评我们，更不曾向家长告状，只是与我们做了一次推心至腑的长谈。大概意思是说现在高考在即，切不可玩棋丧志，重蹈姜兄复辙；并同时承诺，等高考结束，我们师生同弈百局如何？此番话，终使姜兄迷途知返，却未能让我悬崖勒马……

对我来说，并不残酷的高考很快过去。王老师并不食言，主动邀战，因棋艺相近，那些日子师生三人“杀”了个昏天黑地，难分伯仲，竟有终于觅到知音的感慨。

九月，姜兄如愿接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而对于落榜，我早有预料，并无悔意，同年冬季，我幸运的应征入伍。

二十几年过去，尽管水平提高不多，但围棋作为自己一项始终的爱好，陪我走入沸腾的军营，踏进军校的大门，因工作的原因辗转于天南海北，一直到如今转业回归家乡。偶尔，也能与已成家立业的姜兄再切磋棋艺。当问及王老师，方知早已弃教从商，奔波在全国各地。不仅共同感慨，时光荏苒，日月如梭。回想当年点拨之恩的同时，更加盼望师生有朝一日还能手谈几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