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刘二贵

早上6点大洋村传来了杀猪的哄叫声，一群人围在刘二狗的家门口，刘二狗是刘二贵的父亲。

“这是头好猪啊!多有活力”人群中的一位老者笑着指着猪“我还没见过叫这么响的猪”。这头猪就是这个老者的，他打算着把这头猪卖个好价钱，给自己养老用。他也是个可怜人，年迈的自己养了两头猪，前一头刚杀没多久，自己的钱就被自己的儿子骗走了。

人群中一个双手插肩的妇女，十分鄙弃的说到：“这猪叫得这么响指不定有什么冤屈，这猪吃了我怕要招报应哦!”随后还不忘补充道“我看这猪肉就便宜点，我们就当帮你买了你好养老，毕竟你那儿子还靠你呢”说完还不忘傲娇的抬抬头。

屠夫刘二狗满头大汗，他知道这猪之所以叫这么响是因为自己一刀没有命中他的要害。这并不是他技术的下滑，而是因为自己年纪大了没办法一个人抓住猪。他想起了自己那不争气的孩子，本来是要给他儿子继承自己的位置，但是他儿子不敢杀生，甚至手拿着刀都会抖个不停。刘二狗想着也只能叹叹气，他想着了旁村的杨财，他虽然不如自己，但是他儿子杨小刀可比自己年起时候还要会使刀!

杨财杀猪和刘二狗杀猪不同，杨财杀猪需要一个帮手。而刘二狗一个人就可以解决，速度也是非常的快，手起刀落。这也是为什么邻村的人会让刘二狗来杀猪，刘二狗杀猪一直都是十分的有名，他也是时常说等自己儿子长大了就让自己的儿子接位。可是他从来没想到自己的儿子拿着刀都怕。

二贵和他父亲一样，才20岁不刀就已经一身肌肉。力气也是大的出奇，同样二贵是个难得一见的好人，村里的老人干不动活的都是使唤他。他也是十分热情的给予帮助，包括这个老者，虽然他儿子对他十分霸道暴力，但是见到二贵也立马成了个怂蛋。

“二贵，你是不是杀猪也很厉害啊”杨小小问道，杨小小是一个媒婆推荐给二贵的，后来也是成了二贵的女朋友“其实，我不喜欢你杀猪，你这么善良”杨小小看着二贵，笑了笑。杨小小笑起来特别漂亮，二贵就这样呆呆的看着她“放心吧，我不会杀猪的”。

杨小小其实知道二贵不喜欢杀猪，二贵最大的乐趣大概就是去城里看皮影戏。她也知道二贵还特意去学了皮影戏。但是二贵的父亲十分不认同这个，还表示这是耍犊子没趣，以后怎么养活一家人。刘二狗也是时常想要小小去劝二贵杀猪，事实上，在大洋村杀猪着实很挣钱，而且任凭二贵的力气和人品，这一辈子都不用顾及生计了。

二贵试过杀猪，可是就连手拿刀都害怕。二贵知道，自己不适合杀猪。他也不知道自己以后干嘛，皮影戏他也因为体格太大不被师傅看好。师傅也是表示大块头不够灵活，劝他只是耍耍就好。

夜晚，二贵躺在床上，他想起了父亲的话语“你不杀猪，拿什么养活小小，靠你那个耍把戏?”二贵决定先从拿刀开始，他来到厨房，看着刀的他全身不由得颤抖起来。一种莫名的恐惧充斥着他的全身，冷汗袭来，他试着让自己冷静。他颤抖的拿起刀，透过刀光他看到了自己，他急忙将刀放在桌子上。回头间，他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二狗什么也没说，转头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二狗其实心里有了一丝安慰，二贵总算自己肯主动拿刀了，二狗决定明天杀猪让二贵来帮助自己。这一晚二狗睡得十分坦然，而二贵，他梦见一把又一把的刀子摆在自己的面前。前面是自己的父亲，手里的刀子手起刀落，一头一头的猪发出怒吼声。

早上6点，二狗叫上了二贵来到一户村名家，他们把猪拖到了门口。门口是一张大桌子，这是杀猪用的。有二贵的帮忙二狗明显感觉轻松多了，他们很快把猪拖到了桌子上。二狗从包中拿出了自己的刀，二贵不由冷汗直冒，他强忍着恐惧，双手死死的按住猪。二贵想着自己等下闭着眼睛就好，可是二贵没想到父亲把刀给了自己。二贵颤抖的拿着刀，浑身牛劲的二贵此时觉得刀十分的重，他甚至双手拿着那把刀。

久久的，二贵小声说道“快点，一刀就行了!杀了他!”。

猪主人有点不耐烦了“杀了他吧!”人气开始起哄。

“杀了它啊!”

“杀了它吧!”

“二贵，杀了它吧!”

二贵觉得头晕目眩格外严重，刀子砰的一声掉到地上，他的眼前一片模糊。他仿佛看到了小小“我不喜欢你杀猪，你这么善良”

......

后来，猪跑了，猪主人骂骂咧咧的追猪去了，人群也悄无声息的散了。也是因为这件事，二狗很少杀猪，取代他位置的便是杨财的儿子杨小刀。

二狗不再要二贵杀猪了，二贵还记得那次父亲特别难过的向自己道歉。二狗说梦见老婆子了，老婆子把他骂了一顿。二贵的母亲生二贵时大出血死了，她最后一句话便是要二狗照顾好二贵，要不自己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得了，你这一身蛮力还怕饿死?”二狗拍了拍二贵的肩膀“明天你就去县城吧，那你发展空间大”二狗知道杀猪是没有出息的，但是他更加希望自己儿子有一份稳定的事，这样也算是给他娘一个交代。

谈到县城，二贵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皮影戏。他想去学皮影戏，二狗给了他足够多的钱，于是他想着自己去学皮影戏，以后自己开一家皮影戏店。

几件单薄的衣服，没有告别，没有叫上杨小小，一大早便出发了。二贵不喜欢告别，也没有人知道他去县城了。偶尔会有老人在二狗家里喊二贵，二狗从来没有理过。二狗厌恶这群老人，使唤自己的儿子这一向让二狗反感。没见到二贵的老人也只是骂骂咧咧的走了“这狗犊子跑哪去了”。

狗犊子，二狗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差点打死那个老人，还好自己的儿子二贵阻止了他。也是因为这样，二贵便被很多人说成狗犊子。都说名字贱活得久，这样想着二狗也不是那么气了。那之后多年的二狗也没有杀猪了，买了一块地，种种菜，时而去钓钓鱼。

二贵在县城学了半年皮影戏，这前提也是给了皮影戏师傅一大把钱。本以为出师的自己会在自己师傅店子里表演皮影戏，可是皮影戏师傅表示自己这不缺人要二贵自己去发展。二贵知道这是因为师傅不看好自己，怕毁了自己的老字号。这期间，小小来找过二贵，也只是因为自己要结婚了。简单唠嗑了几句，小小便走了，那天他一个人在一家小摊喝得烂醉，在街上乱晃，睡在一个自己都不知道是哪的地方，他的身旁是一堆一堆的垃圾。

“我要结婚了”。

“和谁?”。

“杨小刀”，小小低着头，二狗不再杀猪后杨小刀便把杀猪费提高了一个档次。村民都表示不满，而杨小刀也是从来不管，毕竟就算价格再高自己每天还是被安排的满满的。

“恭喜你”，二贵看着眼前的小小，熟悉而陌生“我得去学皮影戏了，你回去吧”转头后的二贵眼角通红。

如果二贵也杀猪，是不是杨小小就会嫁给自己。

但是他不敢。

没有钱的二贵不能按他的计划去开个店铺，县城的消费让二贵感到惊奇，自己的钱也是很快就用完了。没有办法的二贵又来到师傅的江南皮影戏店铺，师傅也是给了他一份打杂的工作，包吃包住。师傅觉得二贵人向善也是要他自己住到了自己家，本以为师傅家十分的富裕，可是到了之后才发现，师傅家里只有简单的电风扇和几张床，多年没有开炉的厨房，破旧的厕所。

后来二贵也是知道了，师傅自己的钱全给自己的女儿治病去了，几个月后的店铺也是被师傅给抵押了。但是就算再穷，师傅也没有挣过一分黑钱，江南皮影戏最后的一场皮影戏，二贵也是上场了。后来店铺被抵押了，师傅把钱给了二贵，并把自己女儿所在的地址给了二贵。再后来师傅走了，最后一句话也是要二贵照顾好自己的女儿。

二贵去到了那个地方，是县城一家小诊所。这虽是小诊所但人却是意外的多，二贵随处能听到对生命绝望的喊叫声，他们仿佛在乞求死神晚点夺去自己的性命。在角落里，二贵也是看到了师傅的女儿林夕。林夕厌恶这些人的喊叫声，被病痛折磨的自己就算再疼也不会发出一点声音。这也导致林夕疼晕很多次但是却没有任何人知道。

声称可以治好一切病的诊所却死了很多人，却还是有更多的人过来。

活着可真重要。

二贵带走了林夕，事实上林夕早就厌恶了这里，她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但是也只有在这里自己的父亲才能安心。

二贵用钱把店铺又买了回来，还是叫江南皮影戏，找到了以前的老员工。散伙饭都吃了的二贵本以为很难请动他们，但当他们听到店名江南皮影戏也是直接答应了。

来看皮影戏的人慢慢的又多了起来，但是林夕的药费却是出奇的高，二贵每抓一副药就得用掉店铺将近半个月的盈利。2个月的工资拖欠员工开始不满，本来只有四个人的店铺又走了两个。

为了不让更多的人走，二贵把另外两个人工资结清了。但一旁的林夕却每天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她总是悄无声息的把自己疼晕，很多次二贵都以为她死了。还在自责的自己满脸泪水但下一秒林夕又睁开了眼。

二贵决定去找自己的父亲，虽然自己的父亲说过就算是二贵要饿死他也不会顾及半分，但是二贵知道自己的父亲一向都是刀子嘴豆腐心。2年半没回去的他竟有那么一刻想念大洋村，想起他第一次杀猪。

......

傍晚的大洋村是宁静的、柔和的。当夕阳恋恋不舍地下山之前，把这里的每个角落都变成了金黄色。

二狗坐在家门口，手拿蒲扇看着远处的太阳一点一点的落下。每天傍晚他都会坐在这，喃喃着一些陈年老事。二狗不喜欢村子里任何人，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他厌恶那些丑恶的嘴脸，更加厌恶他们所做的肮胀事儿。

看到二贵的二狗全身一个激灵，立马又平息了下来“得了，和老爷子我一起种种田吧”二狗知道，不是迫不得已自己的儿子是不会回来的，而这种迫不得已也只能是自己没钱了。

“我想找您借点钱”二贵低着头像个犯错事的孩子。

二狗有些失望“钱我已经给你了，我可没钱了”，说罢便摇着蒲扇进了房子。

说时迟那时快，一进入房间了的二狗就打开了他的柜子。里面是一叠一叠的钞票，这是二狗留着养老用的。没有多余的犹豫，只是叹了口气。隔天一大早二狗就把钱给了二贵“这可是我的养老钱，等你有钱了就回来孝顺我，要不你就等得你老爷子饿死吧”。

二贵知道父亲是希望自己多回来看看他，本以为不回来父亲就不会担心的自己，那一刻仿佛被狠狠打了一个巴掌。二贵告诉二狗自己开了个店铺叫江南皮影戏，他想着以后父亲去县城就可以去那找自己。

那之后，二贵结清了所有工资，招聘了新的员工。熬过了一年的林夕也结束了她生命最后的余光，没有告别，只留下很多封长长的信件。有些是给师傅的，有些便是给自己的。那个夜晚，一场大雨冲刷着整个县城，二贵的心里也并不平静。

活着可能真的很重要。

他想起了那些和林夕在一起的时光，虽然林夕是个负累但他从来没想过抛弃她。林夕想过离开二贵，被二贵一次又一次找了回来。林夕要自杀，被二贵一次又一次哭着阻止了。

后来的日子里，二贵的生活越来越充裕，皮影戏也是越来越火爆。有时二贵也会上台表演一出，人们开始喜欢二贵，称呼他为大块头老板。

二狗也来看过皮影戏，曾一度觉得这是耍把戏的二狗看着看着就笑了。你不去接受新的事物，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会爱上它。

二贵想着自己生活富裕了父亲就留在县城和自己生活，可是二狗也只是摇摇头“我以后有时间还会来看你搞那玩意的”，说罢便走了。年纪越大就越不肯离开自己的老窝。二贵给了二狗一笔钱，那之后的二狗也是把家里扩建了一番。

村里人知道二贵有出息后，越来越多的人来二狗这提亲。而对于自己儿子的婚事，二狗似乎不那么着急，“咱小子那事，老子可管不了”。话虽如此，还是有更多的人来提亲。

二贵在县城买了个大房子，他像他师傅一样照顾店里的每一位员工。他收留了两个18岁不到的孩子，让他们在店里打杂。偶尔，二贵还会教他们皮影戏。多年后的他们也是在县城开了一家江南皮影戏，而那个师傅却始终没有等到。

皮影戏越来越火爆，闹事的也多了起来。县城的大公子们为了彰显自己的家底，也是多次对皮影戏进行包场。知道这件事的二贵大发雷霆，也是表示自己的店里除了特殊原因一律不可以包场。这也惹怒了一些富家公子，他们开始殴打员工，驱赶观众。店子名声也是越来越差，二贵开始每天呆在店子里，那些公子哥看到二贵以为是请的保镖，便也每那么放肆。

总有些家底肥的，不怕闹事，二贵也是见一个打一个。打不赢又理亏的公子哥也只能是当吃哑巴亏。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县城一位大老爷和他的夫人想包场看皮影戏，员工拒绝了。老爷的夫人有些不满，气呼呼的走了。

后来店里来了一群闹事的，个个带着刀，吓走了所有人观众。这些人扬言要剁了二贵一只耳朵给他长长记性。二贵看到刀，全身一个哆嗦。二贵呆呆的震在原地，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怕刀。

手起刀落间，二贵感觉自己的脑子嗡嗡的，他摸了摸自己的左耳，没有痛疼，湿乎乎的，他看到了一滩血。

二贵露出了狰狞的面孔，他浑身不受控制，拿起一把椅子猛地冲了过去。他的脑海里是父亲杀猪的场景，他看到了猪的狰狞，躲不掉，这一刻他知道了，这就是它的命运。从一开始就被设定，人知道，猪亦知道。

后来，二贵用一把椅子打倒了所有人，自己也被砍了很多到。死死的倒在地上，他想起自己的父亲“以后老子要死了你小子一定要给我送行”，想起了林夕“我以后走了你会不会给我烧钱啊”，都说人要死的时候会胡思乱想，可能这一次二贵真的躲不过去了。

再次睁开眼的二贵在一家诊所，这是县城最好的诊所，给二贵疗伤的也是一位特别喜欢看皮影戏的老郎中。二贵感觉全身麻木，身边是自己收留的两个小伙。俩小伙见二贵醒了也是一个劲的问师傅吃什么。

在诊所呆了几天二贵便和店里员工吃了散伙饭，自己便回到了大洋村。在医院的这几天，二贵想了很多。他想到了他的父亲，那一刻的死亡，二贵才发现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孝顺自己的父亲。二贵走了，皮影戏的老板是谁呢。二贵也只是说老板姓林，他会回来的。后来，江南皮影戏倒闭了，那个姓林的老板也还是没有出现。

二狗到二贵也是满脸惊讶，不只是因为好奇儿子的回来，而是因为二贵满身的刀伤。

“你这是怎么了”二狗丢下手中的蒲扇“老子去剁了他，敢这么对我儿子”二狗急得乱跳。

“我以后不走了”二贵愣了愣“我留下来杀猪”。

那之后的二贵不再怕刀，而且二贵杀猪更是让人玄乎。二贵杀猪之前会先摸猪头，而猪也是神奇的自己跳上杀猪台。没有尖叫声，那一刀下去，也只能听到对命运的无奈。

“我说你这猪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还好我耳朵好使，要不我还以为是那个蚊子在这嗡嗡嗡”还是那个妇人，还是趾高气昂的太太自己的肩膀“我看你就买便宜点我就当帮你个忙买点”。

二贵什么也没说，他一步一步的切开猪肚皮，放血，取出猪的内脏，重复着他父亲做了大半生的事情。

不久前，村里一头猪病怏怏的倒在地上。妇女要二贵赶紧杀了它，并承诺到时候猪肉钱给二贵三成。二贵没答应，走了，后来杨小刀杀了这头猪。那天，那头猪叫得很响很响。妇人还不忘直夸“我这猪可是上等好猪”。

后来，二贵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孩子。他还是会在那个石凳下看夕阳缓缓落下，只是陪着他的不再是说他善良的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