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短篇小说

木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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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起高中的语文老师。

木樨

她叫木樨,一种到了秋天整个校园都会弥漫着它散发出的清香的花儿。她发型永远只有三种:披头散发,或是上部分头发扎起来,下部分任意散着,又或是一个简单马尾辫。脸部组合却有无限可能。但最常见的还是,由粉红镜框下弯月牙般的眼睛,涂了唇彩而发亮的上扬的嘴角和正中央扁平的鼻子两边凸起的苹果肌组成的表情。她笑的时候总会伴随着“哈哈哈”的声音,不是“呵呵呵”,也不是“咯咯咯”,而是爽朗的,像小孩一样的纯真。

高一刚开学不久,因为想得到两张免费来往于冷国与上海的票,我参加了一个作文比赛。拿着打印好的作文给一个认识不到一周的语文老师修改。木樨最初的态度是令我极其兴奋的,“嗯,很好!参加作文比赛挺好的!”我觉得这句话是对我这个行为的支持,极大的满足了我的虚荣心。因此,当我收到木樨给我改的面目全非的作文时,我没有丝毫反驳。尽管我有点不爽——这已经从我的作文完全变成了她的文章

她在高一和高二期间教我们的语文。虽然她教的不差,但是也算不上很好。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喜欢她,上她的课自然很开心。但若课堂内容实在无聊,我们也会选择暂时放下对她的喜爱。

上一届的学生刚高考完的那段时间里,木樨开始闷闷不乐。当时我们谁也不清楚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平日里素来温柔的她,情绪渐渐出现失控。

那天,班里的几个调皮捣蛋鬼像往常一样在她进来上课之前大声地说着玩笑,可她却不像往常一样微笑面对。她原本平躺着地眉毛前端,像毛虫一样蠕动着弯曲到一起,因为没涂唇膏而略微干燥的嘴唇也向下弯出了令人发指的弧度。

“吵什么吵!你们说说,谁还能教得了你们!谁爱教谁教!!!”

因长期穿着高跟鞋而有些发达的小腿肌肉带着她的肉体随着急促的“啪嗒,啪嗒”声迅速离开了教室。不过,她并没有右转去到走廊尽头的办公室,而是直行到了栏杆边上,眼角低垂,睫毛保持水平不动,偶尔微扇,就这样望着不远处铁厂大烟囱里释放出的滚滚白烟,弥漫,扩散,直至充满整个冷国的天空。

教室里的我们不知所措,班长和两三个与她关系好的女生去到外面和她交谈,其他人则留在教室里面面相俱。

“哎!老师为什么突然生气啊,我们平时不也就这样吗?”

“鬼知道,更年期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一群人讪笑着。

“说真的,你们记得前段时间老师请假没来的事吗?说是腰不好,身体不舒服心情大概也好不到哪去吧。”

“可能和他老公也有关系吧,他们不在一块住的,听说她老公在沙城工作,异地情很难维持吧。”

“唉,听说,老师现在还没孩子呢……”

总之那天,猜什么的人都有。

而我透过窗户瞧见的是,木樨脸上难得一见的冷漠,凄凉。就好像没有了太阳的向日葵,迷茫,又无助。班长和另几个女生手足无措,原本就挤到一块的五官更加用力地向中间靠拢,她们也想知道为什么温柔的兔子会突然咬人。她们面前的木樨是脱下小太阳伪装后最脆弱也最真实的自己,那是她第一次在我们面前这样袒露自己。

后来华仔来了 ,将木樨拉回办公室,班长和那几个女生低着头走进了教室。她们的眉毛也皱了起来,像熨不平的衬衣褶子。“她好像不再教我们了。”而华仔一进门就将班长口里的“好像”打上了删除符号。

木樨还没有回教室,而我们被要求继续昨天的作文。同桌打算自己把作文主题修改一下,她要写一封信给木樨。我突然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这么做呢,不然会不会显示不出我对木樨即将离开的不舍?我喜欢木樨,但是却对她的离开没有太多的不满,我知道,不能对自己理解不了的情感和行为妄下结论。但是,我还是去校门口的文具店买了一张我最喜欢的卡片,工工整整地写下铺满空白的挽留她的话。

其实那个时候的我们都不知道她要走的确切原因,只是单纯地以为自己的班级这么地不讨人喜欢罢了。英语老师换了两个,数学老师换了整整五个。当初的我们大概最在意自己的利益,只是希望不要因为换老师而耽误了我们的高考。那时候的课间,我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如果连木樨都不想教我们了,那还有谁肯教我们啊,不要高考算了……”

当我把卡片交到木樨手上的时候,我并没有看到意料中绽放的笑容,她只是礼貌性地点头微笑,让我觉得自己傻傻地送出写满爱意的卡片是一个错误的行为。直到放学木樨和我在操场通往校门的路上相遇,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就像朋友一样,轻描淡写地说“谢谢你,但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我才有点放下心中自以为她会因此而讨厌我的想法。但实际上这个想法完全是莫名其妙的。

后来,木樨还是走了,走之前的最后一节课她向我们坦白了。她在留下和离开之间纠结,如果现在离开可能会损害我们的成绩,但如果不离开她就很难再等到一个去到沙城和丈夫一起生活的机会,一个更有利于自己发展的机会。冷国包含了她从小到大的回忆,也是她青春的梦想实现的地方,她从师大毕业之后的确成为了冷一的老师。但是,时间告诉她这不是自己最终的追求。

起初我还是不太理解,但现在我却有点能够体会到她的想法,也全然丢弃了对她的微小不满。她不是强迫自己冷漠,只不过是做出了任何人都极可能做出的决定罢了。就像我们如今纷纷逃离出冷国一样,她也只不过是给了自己一个更大的沙城而已。

她最后一次来学校的时候,偷偷地在窗户外面看过上课的我们,经过门口时,那两排微微发黄的牙齿从她咧开的嘴里蹦了出来,嘴角的梨涡也跑出来凑个热闹。

“看来她现在挺开心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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